囚鸟等几个近作
精华作品全录
系统 2014-07-08 11:21:40
囚鸟
我洗玻璃时，洗出了天空
天色也很蓝，云朵也很白
它们飘过来，又飘过去
它们聚在一起，又散开，好像筵席
一只鸟飞来
错从窗口，飞进我的房间
像自由人，关进牢房，老虎掉入陷阱
我几乎看见，它的爪子
在它身后，我像一个猎人
像一只鸟，看着另一只鸟
并企图用几十年的经验，教它。逃生
我说，玻璃需要打碎
窗户需要拉开
我说，不用怕我
我不要你的命，不吃你的肉
我没有你那样的翅膀，心却跟你一样
可是，它一直贴着玻璃
向着外面的天空飞
身上落下，几片羽毛
我看见羽毛，在飞
如何用羽毛打碎玻璃
如何用啄破蛋壳的喙啄破这透明的壳
天空向它俯下身子
爬山虎，从窗台下探出头来
就连窗台上的杜鹃花，急得把花都开乱了
玻璃太亮，如同没有
为了那看得见的天空
一只鸟，可以把自己的骨头飞断
可以把自己的命，飞死
直到翅膀，不能动弹
力气，一点点，在身上散失
停下来
似乎理解了玻璃和窗户
似乎看见，我的额头，刚刚长出来的羽毛
它，似乎也理解了我
我再次向它伸手，它挣扎着跳起
落到我手上
像哭闹的孩子，安静下来
我把它移到窗口
它飞出去，落在不远的楼顶
回头过来，看了我一眼
那一刻，我感觉榆树回过头来
鹿在林中，回过头来
向日葵在田野上回头，蚯蚓在泥土里回头
河流在入海口，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它回到了天空，已无力再飞
在那里慢慢地梳着羽毛，慢慢地，一动不动
它，死在那里
有几只鸟，落下来
用天空埋葬了它
2014-7-3
危楼高哉
从前
篱笆里的柳枝，在风中长成柳树
我为它送去过湖面
从前，你独上高楼，望断远山
我在你看不见的山上，为你安排了宋词
现在，篱笆破败，院内无人
月光过来，看看就走
种葵花的人，进城，当了油漆工
风满楼，雨满阁，风雨吹斜楼阁，又把它扶住
钢筋换下木栏杆，玻璃替代雕花窗
依旧有人上楼，补妆，正衣，拍照
一起喊田七
天空无物，无人抬头
看不见的远山，无人去看
2014-7-2
化妆课
李妆妆，在化妆课上，眉飞色舞地说
脸上的阴影，可以扫除，比如你
脸颊的高原红，我可为你换成钱塘，新雨
那易逝的，水一样的青春，也可留住
叫它左脸死，右脸活，青春痘，挑破了
当是，眉间花钿，眼角斜红
斜红盛于唐朝，敷粉始于战国
那时，无钱，男人烧焦柳枝，为妻画眉
也曾用丝绸换取波斯的螺子黛
花一个下午，在窗前，为夫人描绘远山
环肥，燕瘦，王嫱，西子
你们中，胖可称贵妃，瘦可呼飞燕
缺一座华清池，不要紧
缺一支银盘舞，不要紧，缺个玄宗，也不要紧
掩面饮酒，不过是找个机会，在你面前，假醉
你的长脸需要加宽，你的，圆脸修成椭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因此，不要完全打开
不要让人看见，你的心计，幼稚天真
经敷粉，画眉，眼影，口红，胭指
用眉笔叫出身后的隐形人
用假睫毛，叫出心中的鬼
你要学，它的腔调，走路的姿态
抽它的烟，甚至要学会，它吐烟卷的样子
“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好似狐狸精
狐狸无须修行千年，只要在狐面上画人面
只要藏起尾巴，只要用香水捉住一身臊味
2014-6-15
访吉祥大法寺
到喇嘛寺之前，经筒就开始转动了
风吹地上的尘埃，也会现出经书最洁净的一页
入寺，我不踩门槛
借着油灯的火，烧香，我不许愿望
只想跪下来，在这不可返回的途中
跪下来，寺庙就化成了天上的雄鹰，我就成了一只兔子
跪下来，佛就化为云朵，坐在山上
敦德布拉克河，赶着羊牛，从我身边经过
一只羊说，对岸侍候庄稼的那个人就是住寺喇嘛
他有草木之心，他的刀长满经文
2014-5-6
在塘巴湖
我请克兰河坐了一会
身后好像又有陨石坠落
湖底沙
请云母向我讲述，并演示昨夜看见的银河系
此时，我更愿意到沙滩上走走
时间也愿意陪我，说沙子都有秘密，说白发都是黄金
它说，远处白皑皑的雪山
到六月就会化掉
2014-4-20
筑城歌
我是牧羊人
去筑城，把石头当作羊
我是庄稼汉
筑城时，常常指着石头说
可做碾，也可做磨
我推着石头上山，下山
把一块石头垒上另一块石头
我把铁锤当作羊鞭
鞭子打在羊身上，羊会咩咩地叫
打在石头身上，石头会低下头来
石头沉默
也会咬我一口
我去泉上洗手
洗一匹鲜红的丝绸
给出嫁的女子做盖头
系在唢呐上，飘在旷野中
做一个香包，挂在腰间
也可以染红褪色的宫墙，唤出返青的柳树
折柳处
风吹兰舟
我筑城，推着石头上山，下山
我是牧羊人啊，我是庄稼汉
我筑城，像是在修羊圈，固仓廪
牛羊膘肥
粮食丰收
此刻
我落下的汗水，催开了一树杏花
白天，我筑城
沉默像石头
夜里，我教石头
赞美月亮
2014-4-13
高速公路上的羊
羊在车上，不知道车要开往哪里
它们一只挨着一只，白羊挨着黑羊
不像在草原，自顾低头，偶尔含草相望，又埋首草丛
在车上，它们穿过戈壁，穿过杏花开放的村庄
经过一片草地，会赞美几句
羊赞美过的草地，我也风吹草低地赞美过
远离了草原，羊群在车上谈论最多的
还是草的味道
绢蒿，百里香，糙苏，牛至
鼠尾草甘甜，问荆有毒
我们谈论中餐与晚餐，柳条烤肉，羊肉汤饭
2014-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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