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响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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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 2014-07-13 19:29:56
本帖最后由 大原飘风 于 2014-7-15 10:51 编辑
第一辑:牧歌追风
◎关于科尔沁的断章
之一
科尔沁
让眼睛开阔起来
开阔的是风帘
开阔的是雨幕
开阔,抓住了
来来往往、重重叠叠的风景
草浪翻滚
浪尖扑向了白云
什么叫一望无际?
在风帘之上,在雨幕之外
可以称做海唇与天唇的热吻
在唇与唇之间
马儿、牛儿、羊儿,如豆如蚁
一只只牧鞭,扬起的影子
圈转着一个个绿色的日子
那一个个绿色的日子
自然而然地站立着、精神着
排满了科尔沁——
一 望 无 际
之二
阳光不会凋落
月光不会凋落
草原不会凋落
我的乡亲
以这样一种绿
让花儿、鱼儿、兔儿
深入骨髓
让丹顶鹤的羽毛
灵动如雪
让沐浴这种绿的人
一阵比一阵滋润
我的乡亲
叫这样一种绿,催肥了
马儿、牛儿、羊儿的乳汁
乳汁喂养的乡亲
骨骼很坚硬。每一天
都背着草原起舞;每一天
都在草原的背上摔打粗犷
每一天,都用洮儿河烈酒的嗓子
清唱科尔沁的层层草香
之三
草原上的路
草蛇一样曲曲弯弯
或步行,或骑马,或
坐在胶轮板车上
听着一片虫声唧唧
两边的绿墙会扑面而舞
我将怎样
进入她的怀抱,这么
亲近,我的身上都是草
我的身上长满了草
我的呼吸和血液
都是草的味道
这是草呢?还是我呢?
我一时无语
之四
二十岁的一天
在草地上打了一个滚儿之后
我别了我的科尔沁,别了
我咬着草茎,和乡亲
大哭大笑的牧场
别了,一脚踏进了城里
踏进了一种似是而非的光荣
摆渡了一种急流和漩涡,又
踏进了一种没有尾声的缥缈
这使我时时想起枣红马
枣红马的火焰,枣红马的蹄音
渐渐推开城市的喧嚣与憔悴
生动着,和正在生动着
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夜晚的梦
每一个夜晚的梦,就
一节一节地远航了
远航的梦,都扎下了
草根的魂,都贴上了
草叶的真,如影相随
梦着的科尔沁
醒着的科尔沁
科尔沁!科尔沁!
在我一声接一声的呼唤里
我的岁月,我的命运
又要从头开始
走向一年又一年的青翠
◎再回科尔沁
让牧鞭抽响我
抽响我上一个季节留下的血色
象遍布天际的红柳
象红柳拧出的节奏
一声声,一节节
噼啪着我五月的马蹄
青草还没太青
夹杂的枯黄,如一页草纸
不影响热烈的层层渲染
当天涯都沾上了游子的叹息
我觉得,那肯定是绿的
因为绿,就是一根根丝线
会不分昼夜地穿梭乡愁的针眼
风还是很大
大过了科尔沁的天边
我昔日的那骑枣红
跨在了哪缕炊烟的云头?
飘,飘,飘过了草尖上的琴声
飘过了怀素的金蛇狂舞
可总也飘不出一株草的心跳
我禁不住手持猎枪
追逐着那席绿色的倒影
当我驰上了山冈
打量日子拉长的话语,我的指尖还很硬
我的手,我的脚,我里里外外的爽朗
抚摸许久没有抚摸的狼嚎
都并没有跑出格桑花喷薄的野性
而我的目光,却软了又软
一群牛,一群羊
啃食着我埋在骨头里的哀伤
牧人,我带在身边的称呼
老了我的日月,老了洮儿河鼓起的调子
可我依然乡音未改啊
八百里翰海,曾经有我驰骋的硝烟
和硝烟里拍疼的掌声
牧人,你们都是我的爹,我的娘
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洮尔河的烈酒,洋洋洒洒
同样都烈了起起落落的魂
烈了震落星斗的一通雷
一瓢雨,一辈子席卷雷雨的粗犷
我往往举起杯
举起我昨天的蟋蟀和明天的蝈蝈
或者一跤跌在草原拉荒道的深处
跌在苇叶向上翻卷的流年
但那杯酒,那杯大原飘风的劲头
足以让星夜的月牙感动落泪
她会划一叶扁舟送我回家
一桨一桨地,漫游我无时不在的祈祷
我把我的草原始终顶在我的发梢
这里也有我的姑娘
经常在草根里梳着顺风的流云
看着她娇憨的样子
我总要喊破了嗓子:来吧,亲爱的
一滩洮儿河的酒,会红红火火藏在心底的热辣
什么时候,我喊累了
她就把我们的草原,画一个排山倒海的姿势
和我们的一群孩子
丰满着科尔沁
辽阔着科尔沁
科尔沁,我的牧场
一起牧着我的风铃
或远,或近,或是紧紧地拥抱
都会象镇南雄鹰和莫莫格白鹤一样
抓着那角蔚蓝,抓着那角消逝的岁月
你不信吗?反正我是信了
套马杆和那支双筒猎枪
不会跟我去流浪
可我流浪的名字,一个不知名的名字
始终印着我的科尔沁,我的村落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船头
响成一片
◎科尔沁的韵脚
我多少次望眼欲穿
想从洮儿河浪尖上,握住喊疼的号子
虽然儿时的手指遥不可及
虽然木桨划过的岁月,有关风尘
可我徘徊已久,依然盯着隔岸的韵脚
许多点亮的细节,挤挤挨挨
涌进一本书,涌进一本书打开的唇印
“沙沙”作响。我的船帮,我的鞭梢
漫过一首诗最早的梦,越走越远
你可知道,我就是我的科尔沁了
一条鱼,一棵庄稼
一支芦苇,一群羊,以及一片天空
把醉意卷成歌,衔在那只大鸟的嘴里
打着旋儿地飘。每一次转身,或者抬头
都叫雨水绿了一遍
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原野,能让一些乳名发芽儿;能让
雷和虹的颜色,滴出笑来。我不时地摸摸乡音
感觉一下父老乡亲的心跳,天涯或者海角
就经常拉近骨子里的苍茫,红红火火
◎科尔沁的冬魂
无论哪里的格桑花,落红如雨
我的阳光,都会倾斜下一个季节的等待
草尖上的羽毛,能拯救一场雪
暗香,踉跄爱情的拐角
都说尘世像粒沙,那迷了自己眼睛的
可能就是科尔沁,可能就是那扇
写着月白风清的窗子,冻开的霜花
——我向着死亡笑了,不断摇头
八百里翰海,疯狂午夜的钟声
苇叶成垛成山,隐匿着烈火的欲念
我蜷缩这个冬天的脉搏,用仅有的
一点热血,诉说少女的怀春
寒风确实很固执,像崖壁一样陡峭
我踩着前清留下的音符,扶正
突袭而来的刺。沉默不语的醉意
被逐一删节,那我的嘴角要咧出一条河
所有的呼吸,都不能取代命运的冷色
我需要比梦境更宽敞的疼痛,在黑云压境时
祭奠我的先人。包括我的童话、我的姑娘
多少沧桑和情爱,都装在瓶子里摇晃
◎草鞋的名字
科尔沁,是上帝遗失的草鞋
我在里面,想法一如野性的风
行走,不只用脚,还用头颅
我往往从一颗星的根须出发
收集一些喜欢歌唱绿色的虫子
每天,给黑土和白云的脊背挠挠痒
以前再以前,以后再以后
套马杆套住的月光,总会浸透水
经常和我的琴声一样立了起来
还有什么能让我们更加感动?
用酒泡过的蒙古长调,像鹰的眼神
漫游远古的路,洋洋洒洒
起早,膜拜一种弯腰的幸福
火红的萨日朗,追逐狍子的尾巴
有多少勒勒车,仍在颠簸长茧的流年
牧鞭所指,芦根如同我的发梢
嵌入了天涯。天涯都挂着草鞋的名字
面向雄鸡啄破的日头,歃血为盟
◎雪原,铺满乡愁的心跳
草原千里留白,让一群群羊与一片片雪
使劲地飘,我只牵一匹红,枣红马的红
提起已经浸染青苔的日子,踏入牧鞭甩落的剪影
经历太多的眼神,像石头一样坚韧无比
老鹰看我的表情,俨然我看老鹰时的梦呓
都没有了鲜嫩,都逃脱不了飞云向东的颤抖
我扎下苇根的声音,虽然枯黄了岁月的底片
但,牧歌响彻的土窝棚,会拱手迎接冻不透的笑语:
问候异乡游子,能不能风化锁眼里的日头和月亮?
我的爹娘,我的兄弟,我的号啕,随着
滚滚而来的雪浪,翻卷三十年间的历历往事
我只用压在箱底儿的乡愁,“咕咚咕咚”地下酒
◎我帮着草原下大雪
你把雪越下越大,大过了午夜
足有我呼叫你的心情那么厚实
你这么扯天扯地的,我就紧随着你
我也成了你,一直没法省略的翅膀
在草原上,在草原深处的牧歌上
到处都是那群南迁后的大鸟丢下的魂
想躲是躲不开的,我也没想躲开
眼角上,始终挂着一小粒忽闪的幸福
复活的羽毛,把救赎的念头漂得发白
我原来的颜色可能要好好歇一歇了
抵近芦苇纯粹后的花絮,一朵,一朵
我心尖儿上的鹤,一直“扑楞楞”地飞
我打扮了草原,大雪打扮了我
无处不在的精灵,熨着骨子里的苍茫:
千里马跑远的蹄印,剩下诗句常住的酒窝
万丈云烟,抖着瀑布一样的尾巴
涉身这样的雪原,有着率真想法的我
一如从身边掠过的野兔,想的是草
想的是雪,想的是我把雪堆成了雪人
雪把我铸成了雪人,都栩栩如生
◎雪落大地
万顷月光裁剪的羽毛
像盯着你的江山,像我对你说的那些话
一样铺天盖地
当苍茫一片片围困了胸口儿
当荒芜一次次锋利了脚尖儿
我的芦苇,除了萧瑟,还弯着向你匍匐前进的柔软
此时,我应该站立夜与昼的风口
深吸一口气,任何呼之即来的鞭影
都随着骨节炸裂的蹄音,慢慢融化
相思,一旦把天涯揣进了羊皮袄的兜兜
你可知道,我在放牧一场羽毛?
你可知道,吹落羽毛的口哨,是用什么做的?
◎我是走不出这草了
心绪飘成莲叶,一片片地
浮在有梦,也似无梦的边缘
湖水,一波波地簇拥着忧郁
哪支虹能举起草,举起雨外的笑脸?
牧场无山,只有一望无际的眼神
只有象草一样的感情,在白云里漫延
我是走不出这草了,草还依旧
我家那匹骡子已经走丢了天边
草啊,才是我几世光阴孵出的明媚
父亲的马头琴弹着向阳的琴弦
我握住没有跑走的那缕朴素
抵挡着红尘,抵挡着八百里风烟
没有什么吧,我的那骑枣红还在
苇叶的锋芒,抖着多少马蹄的呐喊
就在一个早晨,或者一个午夜
银河的星斗,也甩出了脆响的长鞭
◎科尔沁的春情
草色铺开来,再铺开来
最好与日头洗脸的动作
与马蹄“哒哒”的声音
缝在一起
我跑在春天的琴弦上
喊着号子。许多大鸟的羽毛
抖动冰封已久的风云
簌簌而落
勒勒车的辙印,深陷
老去的年华。我曾经的少女
把乌云般的青丝种进泥土,并
逐一返墒
眼下,我把缩短的光阴
攥在了手心。指间的羊群
漂白了月色,也让我的思念
清凉如水
想着萨日朗的梦,藏在哪个角落
牧鞭扣问星辰,分分秒秒
都浸透了火。只有脚下的雷
滚过天边
◎莫莫格的芦苇荡
在辽阔的上面
栽下一只名字,等孵化的孩子
挤在一起,抱在一起
把蔚蓝递向日头的唇边
父亲的村庄和胡须
都在亲昵里老了留白
一声柳哨、一粒雁鸣
叫名字旁边的湿润,漫游舌尖儿
苇叶伸长的针脚
扎进,萨日朗拉手的火焰,
当青翠叠起浮云,有密不透风的
眼神,缝补加厚的雨帘
逗号,撇出了千军万马
围着、追着绿格子打旋儿
我的天空,纯净了多少鹤羽
飞越沧桑的时候,也不会拐弯儿
注:莫莫格,指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属世界湿地,是科尔沁草原的一部分,位于吉林省镇赉县。
◎科尔沁之殇
科尔沁把命运装在漏斗里
很多青春的东西都漏下去了
包括那棵野草,那株玉米,那只野兔
还没有来得及坐稳阳光
呼唤,伸进滚烫的土里
等下个季节的雨水浇透身子
当耳朵失重于拔节的声音
任何鸟儿,都盯住了逃离的云
阴影吞噬着辽阔,且看
枣红马的响鼻儿冒出了炊烟
一些人穿插了另一些人
冷笑着,疯狂升高葬礼的背景
我呢,反复调试红黄蓝的颜色
却忽视了连根拔起的呻吟
淋漓烧焦的眼神。在一粒灰烬前
一只蝈蝈的嘴唇,抿得更紧
白鹤,不断取悦鱼儿的口水
结晶的,不只是沙漠里的隐喻
远古,在一个早晨退守噩梦
被木桩和铁丝扎成的牧场,感动落泪
2014年3月3日
◎吹响芦笛
当我折一管芦笛吹响了你
你的叶子,你的一柄柄剑样的温柔
就刺穿了相思
你扎根的湖水,酿着眼内的雪
什么时候漂白了你的头顶
那片苍茫便滴出了深藏的暖
成片的记忆,渺小苇荡和天边的雁字
逆风梳过的流年,只剩有飘来的孤独
我走了,我来了,只看影子一闪
我打开的念想,忽明忽暗
弄不清一条河的脚尖移向哪处心跳
当下,我的芦笛啊,一直响彻忧伤
◎暗恋,与草有关
拉荒道,有多长
只有草知道,琪琪格的心事有多长
也只有草知道。琪琪格把最近的一丛草
搂过来,象搂着她的情人,无比亲切
羊群越过了心事的前面
琪琪格一记响鞭,钓起了洮儿河
对岸的小伙子叫什么来着?
草浪的尖尖儿上,有马尾飘扬
巴图啊,你怎么不回回头?
嘴里嚼着草的汉子,也会爱着萨日朗
萨日朗一样的姑娘,名叫琪琪格
看了,你就知道,火是怎么来的
从此,掐算巴图马群奔驰的方向
琪琪格羊群,围着洮尔河打转儿、撒欢儿
只为捕捉一袭,来去如风的影子
她经常把草、把萨日朗举过头顶
2014年3月7日
◎拱手,叫青翠和笑容升起的火焰
先前做过的梦
在各种叶子里徘徊
像婴儿的眼睛
像燕子刚出窝的呢喃
像我早年打破的花瓶
很纯,很亮
——我,正把这个梦举过头顶
无数祈祷的剑锋
看阳光收拢五指
向着长江、黄河卷起的皱纹
反复一种忧伤
反复一种坚忍
反复切开所有的灰尘和萧条
——我,听到沙粒中的驼铃响了
究竟什么能让故乡丢掉自己?
究竟什么能让牧人甩响长鞭?
究竟什么能让爱情触手可及?
一滴泪水的倒影,钤着
蓝天、白云,一辈子的色彩
我到处流浪的脚印
在草根的深处匍匐前行
春后面的夏,秋后面的冬
冬的后面呢?蚂蚁啃着受伤的骨头
从南方到北方
从山川到平原
从一片叶子到另一片叶子
有骨头风化的声音
拱手,叫青翠和笑容升起的火焰
◎麦 殇
是冷抱着你,还是你抱着冷
你,我一直惦记的麦穗
寂寞了鸟儿的天空
埋伏田野里的一次失忆
简简单单地躺在那儿
内心装满过往的根须
北风把去年的脚印卷起来
拿走,你却依然那个姿势
任孤独撕碎冻僵的乡音
手指划破的腊月,打开一道门缝
我明白,你需要一场大雪
让你转过身去
◎牵不住的青牛
从藤蔓的指间
从一种缠绕风云的青翠
走出一头青牛
青牛角上挂着喇叭
喇叭呜咽,横吹
无腔的蔚蓝
轻唤色彩,淡然
飞花往事,和
身边流波的眸子
守住桃李,或
一处篱笆,青牛还是
喜欢在神话里乘凉
我怎样才能与之牵手?
青牛再没有回头
只留下一只只喇叭
披星戴月,寻觅
花里花外的蹄音
◎抱
那片蓝
抱住那片白
更有石头码起的日月
抱住水,抱住火
渗透雪域高原的骨缝
——生生不息
当天空抱住大地
当大地抱住你
当你抱住羔羊,多么温暖
疼,会从怀里跑出来
融化眼前的寂寥
就像远山,就像许多沧桑
小了记忆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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