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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作几首

精华作品全录

系统 2015-06-06 17:37:54

《国家》

我很少写到这个国家。
她像大海一样宽泛无边,无从写起。
今天在医院熙熙攘攘的候诊大厅
当我伸手扶住电动扶梯口这个怯步的老人——
我捕捉到了她的形象:一片看不见的嶙峋
令起伏的孤舟骤然一震。


《观鱼记》

一群鱼住在水槽中。或许它们
忘了嘴唇被钓钩刺破的疼痛,
或渔网盈盈出水挣扎的记忆。
游弋,或静止,并不知道人类
在追问它们的出身:来自湘江,
还是益阳成片的饲养池塘?
在这水槽,一根软管源源不断
送来氧气。足以苟活,只是没了倒影:
青山的壮丽,柳姿的婆娑;或池塘
睡莲的静美。虫鸣与蛙鼓
换成泵的啪啪声和市场的嘈杂。
沉浮。焦虑又如何?跃出水面远不是
夏夜含草嬉游的光景,月光粼粼。
更像囚室拥挤忽然起了越狱的冲动。
从乡野到城市,从生到死,最后一刻
从一个贩子手上重重摔倒在地,
挣扎着。也就跳几下,翻转出肚白,
然后伸直了身子。一地鳞片。


《海螺畅想》

一只海螺随海浪卷上沙滩。
下一波海浪到来,喧声更大,
再一次把它卷回去。
或许大部分海螺在浪的峰谷之间
沉浮,或默默悬于那蔚蓝无垠的中间。
最初的激荡是美妙的
像一个少女初遇大海,
慢慢厌倦了,如反复遭遇台风的渔民
在猛兽的嘴里展开斗争。
大海之美只在游客的眼里。
大海造化海螺的光洁和尖锐:那绚烂的花纹,
在浪和盐的磨砺下呈现漩涡的形态。
是一只偶然的手让它进入旁观的看台?
耳朵里的海,不是月夜背靠在沙滩上
一对情侣哼唱的小夜曲。
一缕风可以吹出它肉身空出的孤独。
但那必然的螺歌,仍需要一张偶然的嘴唇,
轻轻吹,小海螺,内部有一支交响乐队的雄浑。


《物有其名》

万物有其名。陌生是因我无知。
名有歧义。不可轻率推门登堂入室。
一切亲切的情感以名字熟稔于心为前提。
仇人名字刺眼,给了你伤害
也似满月之弓给了箭能量。
爱的恒久有多种昵称。当我在公园僻静的角落
被一片紫红细花吸引,不知其名
如何向你描述无名之美?
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城市。它再次出现
似曾相识:不是燕子翩然,就是落花流水?
因而纵使被生活欺骗了也不要旁观:
走上前去,像初识世界那样:
“嗨天桥下的流浪人,贵姓?嗨,玻璃雨痕
你是否叫忧伤?”啊半夜,那个中国女子
在西班牙的街巷迷了路,掩面哭泣。啊傍晚
你也在这无名灌木一个多人深的山林心生恐惧。
只有大雁记得天空的路径。
面向汹涌的人群大声喊出那个孩子的名字,
他脱颖而出,或许就此避开楼梯上被踩踏的宿命。


《一辆甜卡车冲下坡去》

它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超过了我多年前在320国道的载重车。
绿车身。东风牌。像那个时代
绿军装的军人一样威风。
可一代天之骄子如我,也被挤到悬崖边,
当那对面浓雾中大灯耀眼。
甜卡车,何以甜?是青春会见了肉体
释放了生命之重,还是放空归来,
带着满腹的牢骚?甜卡车,哐当哐当,
在高速路的沥青上可还能欢畅?
三四块石头横亘路中央——
啊,那屯溪拦路抢劫的文身劫匪!
夹竹桃沿途竟放,明月朗照溧阳——
啊,那路边店脱光了的鸡肚腹洞开在砧板上!

《礁石》

礁石的无动于衷并不表示它
厌倦了一切。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就像先驱者在菜市口
瞪着眼睛。当爱的嘴唇和气息临近
你站在月夜的围墙后也曾那样。
爷爷躺在门板上不动了,被抬着,却像
一个开往回忆的火车头。
大海喧哗。有海胆,利刺和鲜美交加
有鲨鱼,残忍和优雅并存,
伤疤愈合了又被一根鱼刺卡喉
乌贼那么快涂黑了你的双手
白浪像一条条凌厉的鞭子。
礁石。你看出了它缤纷的情感形象,
也会看见它有一双基督的眼睛:
那一时蛊惑人群的手终化作了嘶嘶一声。


《鸽子信》

一个人悄悄将我投递出去。
收信人和我并不相熟。
他登记,签收,不拆封,让我
一直处于黑暗中。

我和他隔着一道道铁门。
将我发回原址也没有
“查无此人”之类的理由。
很长一个时期我对他者
充满绝望、怀疑和愤怒,
不愿出门,懒得抬头看人,
像一封锁在抽屉里发黄的信。

看空一切却从空中飞来了鸽子。
它落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羽毛镀着晨光,咕咕叫几声,
看了我一眼,又咕咕叫了几声。

我内心欣喜。或许因为这世界
还有“他一看就知道”的空白鸽子信。

《新移民病》

小区新栽的石榴树
在五月它该疯狂的季节
却像一个断奶的孩子。
银杏枝头虽然绿意葱茏,
枝干上依旧挂着吊袋。

住进这里五年了,我依旧
不认识几个人。
人是人的土壤,陌生
如同茫茫沙漠。精神干旱,
苦练芦荟的本领。

候鸟迁徙。仙人掌来到
小客厅的餐边柜上,
故人从休斯顿归国,脸上流露
德州红柳的谦恭,
是地气不足而底色苦涩?

从大熊山采回一兜野蕨,
给它肥土、水和背阴场所。
它毫无起色,日渐枯萎,
而那随来的苔藓,却鲜绿起来
像个长命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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