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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考斯基:这就是我的读者——失败者、疯子和受诅咒的人

诗讯

2020-12-11 09:20:46

  


  1994年3月9日,布考斯基终于来到了他人生的终点。这一天,据他的最后一任妻子琳达回忆,布考斯基轻轻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我意识到那是他的最后一口气。”琳达说,“......那一刻,他的脸绝对是透彻和安详的,他的皱纹、伤疤和紧张感,一切都完全放松......那一刻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柔和纯洁。他的脸变得柔软而光滑,就像婴儿的脸。”


  这个几十年来酗酒、滥交、写出无数地下诗歌的老混蛋,在最后终于获得了他一生中一直追寻却从未得到的东西:平静。人生的终点,他安睡于此,再也没有暴力的阴影笼罩着他,也不会再有生活的压力撕扯着他。

  查尔斯·布可夫斯基(1920年8月16日-1994年3月9日),德裔美国诗人、小说家、短篇故事作家。布可夫斯基的作品受家乡洛杉矶的地理和气候的影响很大。他喜欢描写处于美国社会边缘的穷苦白人的生活,他热爱写作,嗜酒如命,离不开女人,干过苦差,喜欢跑马。布可夫斯基是一位多产的作家,他写了数千首诗歌,数百篇短篇故事,6部小说,总计出版了110本书。《时代》将他称为“贫民窟的桂冠诗人”。

  布考斯基在美国并不算主流诗人,在中国的译作也堪称寥寥。但是他却影响了一代的美国文化,甚至被称为“新海明威。”总有人认为布考斯基的人生恣意洒脱,仿佛一生自由,笔者却难以认同。布考斯基的童年在酗酒的父亲的肆意打骂和同伴的排挤中度过;到了青春期又被严重的痤疮困扰,那时的他觉得自己丑陋、像个怪物,不愿意接近任何人,甚至“确保自己不在同学的任何一张照片里出现”;青年时期去流浪,希望成为凯鲁亚克,却遭到无尽的退稿。他的一生永远被困住,被暴躁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被德国口音和“娘娘腔”制服、被青春期的劈头盖脸的痤疮粉刺、被五美分一只的棒棒糖、被那些投出去又退回来的稿件、被邮局繁重的工作和一次次的考核、被一个又一个留不住的女人、被他血液中奔流着无法控制难以磨灭的属于父亲的暴力因子......终其一生,布考斯基都在奋力对抗。这并没有使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长路尽头,他也只是一个疲惫的战士。布考斯基从来都并非以一个积极的对抗者的姿态来面对世界,比起这个,他的写作生涯更像是一种发泄和释放,用来减轻这个世界给他带来的无穷无尽难以消解的痛苦。在《蓝鸟》里他说,“在我的心里有一只蓝鸟/想要出去/但我粗暴地对待它/我说,呆在那儿,我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你”。

  “当她们开始来找我的时候,我对自己说:现在我要拿走以前没有过的东西。有一天晚上,我和六个不同的女人同时在床上,那时我对自己说:老天,我现在一定是个人物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你知道吗?我只是在弥补自己。所以最后我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羞愧。我不再这样做了。”


  布考斯基和他最后一任妻子琳达

  布考斯基的诗歌里充满了底层生活的下坠感和无尽头的下陷。父亲给他留下的阴影在他的一生中始终笼罩着他,哪怕在白发苍苍之时,站在幼年居住的房间里,父亲那凶恶的幽灵仍使他不寒而栗,仿佛下一秒就要回到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青少年时期,被父亲勒令自己脱下裤子和内裤,任其羞辱和打骂。“他是个懦夫和混蛋,但我的血管里留着他的血。有时我觉得我也会变成那样,在我对待女人时。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像个垃圾,因为我父亲的血流在我的血管里,懦夫的血在我体内。”从纪录片《生而如此》中所呈现的布考斯基与琳达的日常生活中的争吵和他作品中对待女人的态度中我们不难看出,他确实是这样的人:懦夫和混蛋。



  布考斯基关于父亲的画作

  “我收到了太多关于我的写作的来信,他们在信里说‘布考斯基,你如此糟糕,但你幸存下来。我决定不自杀’......所以某种层面上说我拯救了一些人......我并不想要拯救他们,我没有拯救任何人的欲望......看到了没?这就是我的读者。他们买我的书——失败者、疯子和受诅咒的人——我为此骄傲。”


  布考斯基和忘年交西恩·潘(Sean Penn 麦当娜的前夫,奥斯卡影帝)

  这或许就是布考斯基能够影响美国一代的嬉皮士和文学潮流的原因。越是纸醉金迷的城市,就越多失意者与失败者。“你可以在钟的指针的缓慢运动中看到/这个世界上有多么大量的孤独/人们如此疲惫,如此残缺/无论是因爱是因为没有爱/人们对彼此是无益的/富人不善待富人,穷人不善待穷人/......我们的教育系统告诉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他妈的赢家/他们没告诉我们贫民窟或自杀是怎么回事/或者一个人在一角孤独地疼着的恐惧......”

  妓女、疯子、酒鬼、流浪汉......布考斯基的诗就是边缘人的群像与声音,他的地下诗歌朗诵会几乎每一场都座无虚席。美国、意大利......他的作品像极暗之地处一豆幽微烛光,使那些人明白,我们是存在的。那些痛苦和悲伤,是存在的。即使这个国家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仍然有我们这样的人奋力活着——活得一塌糊涂的人、生来背负原罪的人、拼尽全力仍然失败的人。

  在《最糟和最好》中,布考斯基说,“我的手死掉/我的心死掉/沉默/慢摇滚/世界一片火海/这是最好的”。

  “世界一片火海,这是最好的。”很难说布考斯基是否真的恨着这个世界,还是只是恨着将一片乱序包裹起来的盛世美景。在依序运作下的城市里,有那么多的失落和忧郁无处安放,这些不该被无视,也不该被抹杀。布考斯基所做的一切出格行为,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他就是乱序下的一个产物和一个符号,他以这样的面目对抗着这个世界,对抗着“正常人”和“成功的人”。一如他《美利坚衰亡史》一诗中写到的:“早上八点,在房子一边/我赤条条朝自己身上抹/芝麻油。耶稣,为什么我会落得/如此地步?/我曾在漆黑的巷道搏斗,为了/大笑”

  除了诗歌以外,布考斯基还有数百篇小说传世,只是其影响远远低于诗歌,目前在中国只有《邮差》《苦水音乐》《低俗》《样样干》《脏老头手记》这几本译本。有人将他的小说评价为“浸泡着酒精和精液的产物。”比起海明威的全然硬汉和卡佛肮脏处依旧向光的小说,布考斯基的小说缺乏了极致地击打人性的那一处力气,不过也有人认为他的小说与诗歌一脉相承,始终饱含着肮脏与疯狂。

  布考斯基的墓碑上留着很短的一句话:“Don`t try.”——不要尝试。至于究竟是尝试什么,我们不得而知。这短短的两个单字,其实已经诉尽他的一生——布考斯基失败消极、暗无天日的一生;同时也是他奋力向前、未曾认输的一生。

  Bluebird by Charles Bukowski

  There’s a bluebird in my heart that

  wants to get out

  but I’m too tough for him,

  I say, stay in there,

  I’m not going to let anybody see you.

  There’s a bluebird in my heart that

  wants to get out

  but I pour whiskey on him and inhale

  cigarette smoke

  and the whores and the bartenders

  and the grocery clerks

  never know that

  he’s in there.

  There’s a bluebird in my heart that

  wants to get out

  but I’m too tough for him,

  I say,

  stay down, do you want to mess me up?

  you want to screw up the works?

  you want to blow my book sales in Europe?

  There’s a bluebird in my heart that

  wants to get out

  but I’m too clever, I only let him out

  at night sometimes

  when everybody’s asleep.

  I say, I know that you’re there,

  so don’t be sad.

  Then I put him back,

  but he’s singing a little

  in there,

  I haven’t quite let him die

  and we sleep together like that

  with our secret pact

  and it’s nice enough to

  make a man weep,

  but I don’t weep,

  do you?

  来源:微信公众号 大益文学  作者:淮舟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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