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卡明斯基: 写 诗,因 为 停 不 下 来
1 诗歌的使命
“诗是一种艺术,让人去注意世界。”
评论家称,一经面世便已获六项大奖的《舞在敖德萨》具有强度抒情和迷人的叙述语言——“诗体故事”——并在诗中插入散文、杂文,甚至菜谱,拓展了一种诗与散文既交汇又严格分离的形式,诗归诗,散文归散文,泾渭分明却又串通一气。继布罗茨基、沃尔科特、希尼三剑客之后,卡明斯基给美国诗歌再次注入了“异域”元素;与前辈流亡诗人布罗斯基不同的一点是,他使用英语写诗,并以奇特的想象力和独特的语言“使以英语为母语的美国人感到羞愧”。“从传统谈,俄罗斯文学传统非常年轻,美国文学也是一个很年轻的传统,所以来到中国,中国有古老的传统,这是一个很大的反差。”伊利亚·卡明斯基说。他眼中的诗歌传统有两种;一个是以声音为主的,一个是以意向为主的,以意向为主的诗歌比较容易翻译,以声音为主的就比较难翻译,翻译到另外一种语言就比较难接受。“中国当代诗歌受西方的影响,写作就好像是和西方传统或者西方的诗人在对话,西方诗人也是在对话。中国当代诗写作中的对话是和欧洲、拉丁美洲或者美国的英语诗歌进行的一种对话。”
“诗人就是要面对群众朗诵,这就是诗人的使命之一。但是对我而言,面对公众并不是我的使命,我觉得我的使命是对一个人做非常隐秘的、私人的、个人性的交谈,这个对我来说才是写作的使命。只有当你能够和一个人单独的、私密的、隐私性的、个人化的交谈的时候,你才能够面对大众。如果要推荐一本书的话,我推荐莎士比亚。回答诗歌的使命问题我要以中国唐代诗人为例,中国古代诗人李白、杜甫或者王维也好,比如说李白,西方对他的印象就是写月亮,杜甫是写大众,王维是写悲哀,莎士比亚在一行字里面它可以给你欢乐、痛苦,可以把所有的情感在一行字里面全部给你,我喜欢莎士比亚就是在同一行字里面得到所有情感的各个方面。”
卡明斯基表示,“诗是一种艺术,让人去注意世界。而且,正如保罗·策兰说过:关注是人类灵魂的自然祈祷。对我来说,诗歌不仅仅是一个孤独寻求者的一种安静的活动,它也是一种感官活动,通过藏在语言中的感官去疯狂地发现世界。洛尔迦曾说,诗人是身体感官之师。”对于大众的接受程度,他也有所认识:“大多数的人不关心诗歌,大多数的诗歌也不关心大众,同样的,受大众爱的诗也是喜爱大众的诗,时间也很重要,很多伟大的诗人都不是在世的时候被承认,而是很多年以后被后人发现或者喜欢的。”
2 语言的公民
“当我失去听力,我便看见声音”
能和活着的国际著名诗人进行对话是很难得的机会。此次,卡明斯基来到上海,朗诵了自己的诗作。当现场听众表示他的朗诵很好听时,他回应:“你在撒谎。”他表示,自己从不练习朗诵。“写诗就是反反复复地读,我每次读诗的时候就在修改不同的标点符号。其次,写作本来就是一个形而上的,朗读也是一种形而上。”
卡明斯基4岁就失去了听力,他在从来没有听过英语的情况下,16岁到美国,17岁父亲去世,因为写作而使用第二语言英语。“作家期盼的公民身份是与其他作家在一起,对我来说,其他作家包括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施塔姆、奥维德、奥登、李白等等。这些人的声音使生活变得有趣,起码对我来说,这些是心灵渴望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受俄罗斯诗歌传统的影响,卡明斯基引用涅克拉索夫的名言说:“一个人或许可以成为诗人,但必须首先是公民。”正是基于这一点,他坦言:“我宁愿做语言的公民,这个语言是我身边能听到的。这并不意味着这样的公民就不关心‘真理’与‘美’这类的事物,这仅仅意味着我宣布效忠于天空、大地、自然元素,和我的邻居,过去和现在生活在这些元素中的邻居。‘公民’是一个美丽的词语。这是指地球的公民。”
“文学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就有两种状况。比如说在西方文学里面有柏拉图,在中国文化里面有孔子。同时,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人被流放或者流亡,总是有两种不同的声音。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一个伟大的诗词可以在两种矛盾之间,可以超越矛盾,比如莎士比亚他既可以写悲剧也可以写十四行诗。”卡明斯基说。
3 诗歌的未来
“所谓诗歌的未来就是连死者都能够懂得的诗,不仅是活着的人懂,而且死者也要懂。”
卡明斯基坦言,自己有心脏病史,如果能活到55岁就很幸运了。“所以每天早上醒来就想,我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到中国来。诗歌教给我们怎样去承受失去,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写作,好像另外一个诗人活在我的身体里面一样。”
作为美国新移民,他的语言和文本形式延伸了英语诗歌传统。“诗歌有一种传统叫反诗歌,反诗歌反传统,如果要谈诗歌的未来,首先是‘反’,你在反诗歌的同时在期待诗歌的未来。诗歌就是要让你吃惊,所谓诗歌的未来就是连死者都能够懂得的诗。不仅是活着的人懂,而且死者也要懂,所以时间是不动的,而是某个人在动,是我们在动。”他补充说。“也是唤醒某个自己。我们在语言中睡觉,一直到语言的陌生性唤醒我们。诗歌比较奇异,比较陌生,把我们唤醒,这样的诗才是好诗。诗歌也可以使我们学会怎样孤独,怎样使孤独更加美。”
谈到中美的比较,他说,美国现在已经是一个帝国了,中国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因为美国文学曾经一段时间很强大,中国文学在十年、二十年之后也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一个国家经济强大文学也会变得很强大。怎么样抓住普通生活中的印象、色彩、声音,怎么样把这些东西融入到文学中?我在谈到自己的祖国,很激情的时候,也可以写出自己的诗来。美国诗人就不能说,我代表我的祖国而写,那么中国诗人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你是否为你自己写?一般人没有那么大胆为自己写。”卡明斯基介绍说,在美国98%的文学是本土文学,只有2%是翻译过来的。“所以美国人不太重视翻译文学,实际上你翻译得越多学得越多,如果中国的文学翻译比例小的话,应该扩大,因为你越开放学到的文学越多。”“巫术的力量比文学的历史还要长久,比国家还要久远。诗人比较注重语言,但是很多时候在写作中,在磨练技术方面的时候,经常忘记了为什么要写诗。语言应该是身体化的。我们在谈到语言的时候,就像谈到爱情一样,它应该是具有身体性。我举一个例子,语言怎么能够身体化?比如说形容词,它并不是形容词而已,它可能是我们的四肢,比如是我们的手,我们的脚——语言本身是有身体性,是非常具体的。写诗不仅仅是押韵,而是要写出生命的意义。”卡明斯基说。“对于杜甫而言你就是未来,在他们的‘当时’,他们怎么样去找到自己的生命,怎么样去表现悲哀?在那个时候对他们来说,那个时候的中文可能跟现在的中文不一样,就像拉丁文一样,现在大家都不说拉丁文了。”
来源:微信公众号星期一诗社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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