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冷清的修车棚

师傅耷拉着脑袋

八十岁的婆婆跷着二郎腿

瞪视着脚步匆匆的行人

2

他笑着谈那些残酷的事

这个得癌症走了

那个自小就被打瞎了眼睛

声音不高也不低，眼睛没看任何人

3

橙色球体坠落着

注定要砸到点什么

天空脏兮兮，开始泛红

4

一只忙个不停的小东西

从这头到那头，折回再过去

扔了拣，拣了扔，总也弄不成样

那么长时间

不过染白几根头发

5

凌晨三时二十分

醒来，倒杯水喝

拿起瓦•洛扎诺夫①的落叶

嗅来嗅去，这时

冰箱里的一副内脏在鸣叫

①瓦•洛扎诺夫，俄罗斯白银时代作家，有《落叶集》等。

6

男子用力仰着头

望着楼缝间的天空

灯光下他的蓝毛衣

在颈后落下暗影

暗影下他的双脚

站在闹市的车道上

7

孩子指着车窗外说

这里房子倒了

他爸说是拆

孩子继续指着说

这里倒了

这里也倒了

真倒霉呀

记得一次争吵

儿子一旁嚎啕不止

嘴里嚷着：真倒霉

8

车窗外滑过一辆货车

红色货斗盖着红色帆布

几秒之后， 一块布莱卡

从斗牛士的手中飘落

9

胸口又多扎进一把刀子

把一些灰不溜秋的波浪

从瓶子里释放出来

我的手探进去，想把刀子

攥成一个结实的新铆钉

流出的这些会慢慢干透

回到我的内部作画

10

听了一阵巴赫

楼上电锤展开的浪里

飘着几把凿子和锤子

晚上改听摇滚

11

去车站的路上

顶着“修漏”牌的面包车

哼着一首动听的乐曲

好像芭蕾舞跳得出色的小贩

在属于他们的清早滑步，往前

站台生长出粉红的姑娘

在月季纷纷探头的栅栏前

唤醒每个失去青春的拥抱

12

三十六岁跑去学车

迟钝的马一下子醒了

遭遇一个九零后

衣着风格有些夸张，麦色皮肤

说话时抱臂的姿势有点像莫文蔚

这个下午整整一小时

她教我这个笨蛋倒车入库

那时她看我有点失魂落魄

帮我看手相，分析感情脉络

间歇晒张个人唯美照片

我记得那

黑白分明的眼睛

13

我想你有过心爱的女人

有过凡人的一切欢乐

某道美食，某种癖好

尽管这些书典在把你架高

使得你的身后不是纯净

而是高高的寒冷，我听见

你痛苦地呻吟，其实

你早已不在江底

我们也不再投粽子

我们学会了固定仰望

你叹了一口气

用你枯瘦的手指

拍了拍我同样瘦削的肩头

14

五月的小块荒地

白山羊和黑山羊的餐桌

鸟鸣

唤醒偶尔的仰望

15

时间本来是这样的

这个点，你该出现在

校门口的人群里

等着一只鸽子坐上你的车

等着鸽子对你咕咕咕

时间本来是这样的

这个点，你该出现在

站台的人群中

手里拎着点什么

而后和身边那个人坐在一起

不言语的左手，等着归巢

时间如今是这样的

这个点，你出现在

一块荒地，失去了左手的左手

一片茂盛的水蜡烛里

鸽子的影子咕咕叫着

16

一个孤独的人在等另一个

今晚不需要影子兄弟

把往事一脚踢开，赶走旧吉他

去和风住在一起

和咳嗽交谈，以诗涂满指甲

灯花不需要剪，你不需要酒

你只需一直在孤独中沉醉下去

洗净你的手指，织你的梦和云朵

让诗涂满指甲，装进你钟爱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