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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之魅

诗讯

2021-04-13 09:42:39

  自童年起,我就深切感受到文字的魅力:父亲常年在野外地质勘探队工作,简陋家里仅有的一个小小书箱,悬挂在干打垒住房的土墙上,几册歪歪倒倒的旧薄小书令我喜爱不已——特别是一册泛黄的《唐诗三百首》,令我爱不释手,翻阅再三,许多诗句令我惊叹、铭刻于心,譬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其简洁之美,诗意之美,音韵之美,教我惊佩再三。

  及至读小学,地质队基地里有一个小图书室,藏有几百本书籍,而我们孩子们却没有借阅的资格。天然调皮捣蛋的我,夜里悄悄自玻璃窗顶的缝隙钻进去,藏身书橱之中,用手电筒照明,贪婪阅读精彩异常的世界,无数精彩美妙的文字令我忘却一切。譬如,《静静的顿河》中,伤兵利斯特尼茨基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接受手术,这个强硬的哥萨克以破口大骂医生、护士等的方式来排解剧烈的疼痛,特别是他咒骂护士“像顿河畔发呆的枯柳树桩”等待,生动出奇,痛快淋漓,令人喷笑,感佩作家文字神奇的功效。

  在这个微型图书馆里,我偷偷读了多少书籍啊!记得一次暑假的一天,我躲在夏季炎热的书橱里,从中午读到半夜,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忘记了世上的一切……妈妈四处寻不见我,急得她和大院的家属们满世界呼喊着我的名字寻觅我,几乎将大院所有的角落翻了个底朝天……

  当不知情的我黎明时分懵懵懂懂地摸回家时,我的屁股被母亲的竹鞭狠狠地亲热了一番——红肿了好几天,我几乎每挪动一步,都要咬牙切齿、双目圆睁,才能让巨大的疼痛有所缓解……

  但是,我不曾后悔。

  然而,最早真正打动我的灵魂深处的,还真的偏偏不是文字,而是:水墨画的奇妙与灵韵。

  童年,我生活的小城闽西龙岩,有一座工人文化宫,那里常常有本地画家国画展览。艺术最初予我以浸润之感的,就是那些国画泼墨、勾勒、渲染……的神奇之魅——我们的小学校是地质小学,墙外就是山野峻岭。著名的喀斯特地貌的“龙岩洞”,其峰嶙峋,其岩峭立,其壁突兀,其石怪异……文字不能摹其状,语言难以叙其魂。而无数描摹龙岩洞诸峰的国画,一下子就让我意识到文字的局限和苍白,黑白水墨的丰饶与韵味,些许青蓝赤褐的丹青妙语:神似、神韵、神气、神貌……

  也正是因此,此时,徐悲鸿、黄宾虹、李苦禅、蒋兆和、傅抱石、李可染、齐白石、关山月……等纷纷进入我的视野;只是,因为年少,作为孩子,我们的读物多是红色作品,我虽惊喜于李可染《万山红遍》的奇伟磅礴、《漓江诗画》的宏阔灵秀,更多见到的却是石鲁、刘勃舒等的水墨丹青:石鲁的《石头城》《转战陕北》《延河饮马》《东方欲晓》《家家都在花丛中》,刘勃舒的八路军骑兵题材的国画——那些出现于各种红色小说书籍中的插图,八路军战士骑骏马,挎快枪的水墨,战士英俊威武,骏马扬蹄欲飞、声势轩昂、气韵夺人……我的直觉往往是小说故事粗糙、文字浅白,而插图却高山仰止,独步天下——读了几本红色小说,记忆全无,而刘勃舒的名字却令我印象深刻,那些水墨丹青骏马,令人分外喜爱。

  多年之后,我才知晓,这其中的缘由,乃是时代局限的阻隔与隔膜:譬如石鲁,囿于时代影响,石鲁中断了他的发展,因而,他没有达到他应该达到的高度;故人们曰:石鲁有第一流的素质,第二流的才情。而对刘勃舒的深度认识,也是成年之后,我才读到了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上,徐悲鸿扶植少年刘勃舒画马这个久为中国画坛传颂的艺苑佳话——而当初,我只是凭直觉而喜爱他的画作;其实,他的艺术早已超越历史的局限,因此,革命战争的红色题材,也一样使他的妙笔丹青格外动人。

  那么,诸如有纵横奇峭之趣、所谓“黑、密、厚、重”画风的黄宾虹,等等,是在什么情况下得到深切的认知的呢?

  一个长期工作、生活在地质队一隅的青年,“迟暮”之际才“碎片化”获悉这些,真的不奇怪。

  虽然,首先让我感悟到艺术之魅的是丹青,也恰恰是因为“山野地质队一隅”的“生活场”,不可能于深山帐篷里临摹、泼墨、读画……而转化为文字,阅读、表达,譬如:诗句。

  但是,毫无疑问,这些品质直接间接影响到我的写作。譬如,我写作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长诗《中国,我是你山里的孩子》,写作时我确实感受到了与《万山红遍》的开阔、宏阔、磅礴、奇壮、玫丽的气息的交融。

  但美术大家的艺术发展况遇,在一个诗人的写作历程中,也同样不可避免地重复或曰类似。只是,在不同层次上的映照与重叠。然而,这却仅仅只是事情或者艺术或者诗歌的一个方面:非常短暂的、特殊性的某个方面——在历史长河中,几乎可以短到也许可以忽略不计,特别是,一个普通的写作者。

  但是,我们应该也是必须直面的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什么是诗歌?而这个问题却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共同的答案。我欣赏美国桂冠诗人默温所说的:“散文有关事物,而诗歌有关不可言表的事情。为什么(世贸)双塔遭到袭击的时候人们突然转向诗歌,或者当婚姻破裂,或者当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同室相处的人猝死的时候人们转向了诗歌?因为他们不能说。根本不能讲,他们需要用不讲出来的某些东西。”

  而捷克诗人扬·斯卡采尔的四行诗饮誉全世界:“诗人没有创造出诗,诗在那后边的某个地方,很久以来它就在那里,诗人只是将它发现。”扬·斯卡采尔“发现”的诗句中,我印象最深切的是:“死人与孔雀同在一匹马背上”——触目惊心,石破惊天啊!

  我看见了道路,很远,但毕竟看见了,每一步,都把永恒的、不可抵达的距离一点点、一点点地拉近。

  来源:北京日报,作者:李龙年

  (编辑: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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