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围自选诗十首
边围:本名王昱,陕西西安人,生于1977年5月,毕业于西北大学经济学系。1999年开始写诗,在诗生活网站开设有个人诗歌专栏《无边无围》。有作品曾发表于《飞地》《诗建设》《诗江南》《诗歌月刊》杂志及部分民刊等。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边围自选诗十首
宁夏之秋
树的沉默是世袭的,在平原上
石头的血多么高贵
足以令夕阳让出权位。
那多头的鸟,已化身一座座王陵
哀鸣正变得微弱。一队骆驼
于徒步中耗尽忏意的泪水。
贺兰山在风中,翻阅它的晚年
此时,更像一个受惊的婴儿一样瞪大眼睛。
坦荡的公路,伸向不知名的前方
燃烧,从地心汩汩传来——天空那么肃静。
2008.10.14.
库峪
微雨初晴。山风却还飒飒,
黑发白发各自飘飘。若山妖。
吼吼,震落壑边怪石无数,
都嶙峋百态。“后山正有滚石。”
风骤起,骤止。云雾也不定。
危桥畔的荒宅,不必久留。
而旧游葫芦沟,今何在?何在?
但见芦苇枯长,河道甚喧腾。
掬清水一捧。水,倒也不甚苦,
竟还甜!如此山间总要小憩。
也就随走随歇,一群闲散野鹤。
呆望着鱼塘——哪是鳟鱼哪是鲟鱼?
恍如农庄的主人般,坐拥天籁。
只席地于落花,就有松针的合唱。
2016.4.
流峪
飞车带来了飞翔的快感,
离飞峡已不远!再飞,
就要飞出天外。
左寻右寻都不见,
飞瀑匿身进了云雾,
空余一道湍流。
在古远的栈道之侧,
骤风卷挟着漩涡,
吹落山脊上的豹皮。
霎时,山岚更其升腾起来,
悲情在峭壁间悄然弥漫,
层层错落,也无止息。
瑰伟的山体开始动摇了,
也再无忌那斑驳,
都任乱石纷飞,
瞬间如轰然坍陷的石海。
巨石早也飞溅四处,
在天地崩裂的一刻,
纷纷坠下惨烈的残躯。
但转瞬,又无比地谧静,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那虚惊一场的鸟群,
又在自在地飞舞。
而非一味颤栗、溃逃,
哪怕又一场山雨,正欲赶来。
2017.8.
西湖
白鹭,几乎看不见。
在雾中,你不能期待奇迹,
除非被幻觉包裹。
第三次,环绕,
并无停下脚步,
即使在枯败的荷叶间。
你看——
你的亲昵在感动流水,
在令忘情接吻的人们
变得更加深沉。
孤山,绝不孤远,
在晨曦与暮色中,
伫立如初。
你曾经登临过的,
你未曾浮游了的……
那些矮丘与苇荡
——是时候再去探迹了。
虽然,
濛濛细雨又开始
制造童话了,
仿佛被凄迷的意境
团团簇拥。
恰巧,不知从何处,
也传来了琴声。你听——
那丝弦,是否正在漾起
一道道轻柔的波纹?
树梢上,
微风一直驻留着不走,
也在窃听。
嗯,是时候表白了:
“亲爱的倒影,她纯洁如
一轴古画,她恬淡
而不晦涩,她空灵
而永远鲜活。”
纵使雾气从未消退,
连苏堤都隐没为
一片云烟,
但散落的诗句却一行不少。
每每,在石凳之畔,
当你出神地凝望湖面,
一双兀自跳荡不息的手脚,
或许,
早已出卖了销魂的你。
2018.12.4
越冬
并无暴雪。雪白也只是
一种妆容,意味着含蓄
和明净。嗯,山林的银装
曾素雅极了,令人怀想。
也曾陷入迷境,三五人
在漫天的飞花中,惊愕
如一具具雪人,互相凝望
而彼此生疏。擦肩而过的
那些幻灭的枝叶,已枯谢、
蜷缩,颓废成一地风霜。
寒意继续侵略着,不留下
任何一个死角,团团包围
每一寸皮肤。直至灵魂
也开始了颤栗,不停抖动
以维持内心的余热。好吧,
有人以为雪光仍在;好吧,
不必再轻信自己!那不过是
另一场幻术,让孤陋的你
又被裹进了修辞的棉衣。
雪亮的词句,在你满手里
玉珠般滚动,带来慰籍
与消遣。你的空虚隐匿了,
暂时化作一串冰晶,躲在
你已冻僵多时的表情下
——好吗?去享受冬眠,
而不是避开绝望?冬天,
早就过半,你的冷漠也无法
杀戮蜈蚣,别再妄想了!
除非真的有雪,悄悄降落
在你空寂如常的午夜。嗯,
即使梦已冰凉,即使黑暗
已被星群所引诱,渐渐变了
极昼。“我们真的偷回了雪。”
2019.1.16.
诗之探险
那非冰窟,而是
语言的隧洞。一个关隘,
一艘必沉之舟。
何以营救?人是
无助的,而汉字自有它的
智慧。不必忧虑。
何妨继续发出球迷般的
呐喊——“必胜!必胜!
蹊跷的动词!”
像个伏兵,令冬天
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偶尔,在雀跃中,
忽明、忽暗。忽然又哑掉,
死寂如一次盗墓。
唉!那些陡峭的句子
并非危崖上的荒草,
不可贱视。它们或许是霜,
是魂灵深处汩汩冒烟的自嘲,
在导演着一首惊险的诗。
2019.1.27.
皂峪
也不见河水。枯败的
气象中,空有满目老藤。
在山腰,半崖上点点的
雏绿,正稚气地吐露。
踏春尚早唉!薄雾间
但见灰黄一片,寒意未消。
残雪也还未化。鸟啼
那时格外凄清,飘荡着。
而风自哪厢来呢?轻拂
萎顿的枝条,莫任其荒废。
纵有蒺刺,前人之游踪
从未断绝。哪怕乱石无数!
忽然就有了瀑声。骤响
于梦幻,仿若繁花四溅。
2019.3.4.
子午古道
千年前的喘息,依稀犹在。
听松涛阵阵,半日,
也无枯寂。始终似有人
在前方,更在上方
默默招引,却不见形踪。
秘史被湮埋,古树下,
每一片落叶都有情事。
温婉的风,一直在亲吻
故人的颊,多少年了
血泪已飘散。尚有热汗
一如泉涌,在汩汩喷溅。
逶迤的山梁间,阳光安谧,
岁月如此迂徐、悠长,
绵延向远峰。雨后,
松软的土坡上草香浓郁,
已不忍涉足践踏——
只任野鼠窜过。黄昏时,
竹荫间的碑刻早就消逝,
不留半点痕迹,不明去向。
再多的过客也只是云烟。
2019.6.30.
秦岭隧道
车群在呼啸。
加油,紧跟,保持车距,
整齐列阵如战车。
飞驰也无法一口气贯穿,
漫漫廊道,幽长不见终点。
在大山的腹腔里穿膛、
破肚,回声诡魅。
仰天大喊却是徒劳,
被牢牢吸附上了石壁,
变成经年的苔痕,一层层。
巍巍秦岭,顶在头顶上,
再无惧雷鸣电闪。
入青岔,出营盘,两个站台
于18.5公里外各自蹲踞。
时间尚早,
也不必一路奔袭,
让人生稳稳浪费掉半小时
才好松气!黑暗中,
所有惊心动魄
都蓄存着神力。每行进一米,
都能被大山的胎动深深震颤。
2020.4.11.
巴山夜
空,而寒。
北极星又瘦又高。
伸手,也无法触摸
任意一片树叶。它们躲闪。
在山风的掩护下,
瑟缩。山也暗自颤巍。
天,拉下脸,比漆更黑。
粉刷也无用。
鬼话让鬼去听,
人化为一粒粒坠石。还魂。
夜路漫长不知疲倦。
不敢啼泣,出门请悄悄。
不宜声张和讶叹。
沿路有河,一概都哑着。
山只知回旋,盘桓……
幸好无雨。
就一头扎向那一团幽凉中。
管它还瘆不瘆骨。
2020.4.13.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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