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累自选诗十首
马累,本名张东,七零后。曾获“诗神”诗歌奖、《人民文学》诗歌奖,“红高粱”诗歌奖,山东文学奖等。参加第27届“青春诗会”,出版诗集三部。现居山东淄博,金融从业者。认为诗歌首先要干净、安静,其次要表达出内心的爱与罪愆。
马累自选诗十首
我的诗歌(1)
一直以来,我想写下的诗歌是这样的: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或者,这样:
“许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的时候,
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一定会想起父亲
带他去看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而夕阳,总会带来更加无可救药的忧伤,
绝望而温柔的孤独
和忧伤。
我的诗歌(27)
那天晚上六点,
年轻的加缪来到布拉格,
看见一缕紫铜色的阳光
照在古老城市的塔尖和圆顶上。
作为一个胆怯、懦弱的人,
他试图以更绝望的方式
找到一个故乡。
或者,找出人与人的对立面,
来结束他持久的焦虑,
并证明,那始终困扰他的黏糊糊的
存在与虚无:
他找到的前者是大街上
醋渍黄瓜的味道和侍者湿漉漉的微笑;
而后者,更多地指向
自我的囚徒和灵魂中的死亡。
我的诗歌(36)
我突然明白,黄河口
寂寥的秋天并不是
为人类准备的。
整个北方,宏大的孤寂,
也不是。
十二月七日在东营,
与杨键、庞培、张维等
谈论文脉与传承。
我想说,人类面临的
将是系统性、整体性的灾难,
只能由道德来解决。
总是每年农历三月的傍晚,
成群的黄河刀鱼从大海中
逆流而上、游如飞梭,
像那些追求真理的人
迷失在真理深处。
我想要的生活是:安静于
时光流逝时的惊慌。
我能想到的
最好的时光是:强弩之末。
作为一个道德主义者,
我不需要以反道德的形式
让人铭记。
我钟情旧山水,
也寄寓江湖扁舟上
孤单的故人。
悲哀的性质是不同的,
大风穿越更远的山峰,
我想要的,永远是瞬间。
天鹅
突然想去入海口看天鹅。在
去春天的路上。我看见芦苇
正倾斜着身子,
而阳光,像真理闪烁。
那缓缓波动的海面上
有我业已失去的悲哀和勇气。
我渴望天鹅出现。
我想要的人性
正在衰老,但我必须服从。
什么样的词会随波纹漾出?
细密、猛烈,
如沉重地心跳般传过来,
像整个海面一样闪着光?
当我写诗,当我营造一个
小世界,以星光的格局和志向。
天鹅让旧迹凋零,也让
一颗心倍显孤独。
午后
午后,看风穿过葡萄架上
凌乱的枯枝,
那如鹿鸣般的响声尤为高贵。
仿佛自去年秋天以来,
我一直寻找的。
这点寂静多么难得。可以
在无声中索取遥远。
在那杯渐凉的茶水中,
看千秋万代的涟漪,多少
已经苍老的忠与义,
在心无旁骛地告别。
就像多年以前听罗大佑
眯着眼唱《亚细亚的孤儿》,
但至今还是最喜欢他的
《鹿港小镇》。
“子子孙孙永保佑,
世世代代传香火”
可这个世界能让人抒情的
成分已经不多,
红尘也不是想要的红尘。
还有两样最干净的东西:
父母的目光和内心的痛苦。
夜色
夜色中,芦荻在慢慢长高。
它们深陷水下的部分,
有真理之美。
而鸦巢,似另一个小尘世般
漫漶。雾霾增加了
秋天的梦幻度,也连累了
人类的理解力。
如今,我终于无耻到
可以趁着夜色谈谈担当和自由。
残缺的诗
黎明醒来,有微弱的
光在眼前飞箭般闪过。
有寂寥的晨星,等待坠落。
昨天下午,小区门口
两个卖菜的小贩发生口角,
左边的捅了右边的一刀,
那血,在今天看来,
依然鲜艳。
想起昨晚饭局,开照相馆
的朋友神秘地说,
一个刚进城的村姑,
非要拍下自己的裸照,
是为了留下自己最后的
清洁之身吗?
古时候的中国是
一部《论语》,那现在呢?
在《剑桥中国近代史》中,
说不清是掉在地上的人头,
还是长在身上的人头,
谁更接近幸福?
作为一个泛滥之人,
我的灵魂里掺杂了太多的
犬儒与世故。
越来越庞大的城市
不是我的遗憾,
日渐消失的乡村也不是,
我的遗憾在于:
生在一个浮躁的时代,
我不只是一个过客,
有时还是帮凶。
叙述
那秋天的哀悼来自冬天,
我亲眼所见,一场
大雪覆盖了苍凉的落日。
那春天的温润里也隐藏着
一场久违的大旱。
也许不会等到夏天,
我就会失去真理的外衣。
我羡慕益母草根部的沉默,
也景仰高天上垂下来的闪电。
日记
冬日,天晴。
再去黄河边。
单调稀薄的肉体
并没有发生质的改变。
但量在增加或减少,
其间夹杂着晦暗的徒劳。
也没有太多值得回味的事情,
除了一首未完成的诗。
自然与人伦,都在潜移默化。
我走的太急,身上
渐有丝丝热气,脊背小痒。
河面上有薄冰。
更远处,仿佛还有一具
鸟的尸体。或许是那只固执的
乌鸦,已把今生度完。
我确信死生同源、得失同根,
所以悲伤也是寂静的。
三十年前,祖母没有熬过
一个简单的长夜。
次年春,檐下的老燕子
再没回来。
为什么这些事情总在冬日
纷至沓来?
沿着大堤,低低地回旋?
诗歌的任务不过是收集这些
命运的碎片,
再交给流水或者飞雪。
我已预备了足够的耐心,
在这个天晴的冬日
来应对一个断句里信仰的忧伤。
三月纪事
每年农历三月最后的
那些夜晚,我都会被炭火
一样的梦魇缠绕。
那是冰冷的黄河刀鱼
洄游的日子。
那是一段空洞而遥远的历程
弥漫内心的日子,
庄严、安静。
这群水中的异端,
如那些指尖泣血的苦行僧,
终生都在寻找
那团令人窒息的火焰。
大多数时候,我总是
情不自禁地回味梦里的深邃。
其中的奥秘我仍有
诸多不解。
如果我是被人群逐出的
那个,我感到荣光。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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