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成自选诗十首
林忠成,生于七十年代,长于福建土楼所在地永定。诗歌刊发于美国、法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菲律宾、中国大陆、台湾、澳门等地报刊,部分诗歌翻译成英语、德语。诗歌被中国作协、同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编入近100种选集。
2014年端午节在福建召开个人作品研讨会,《文艺报》6月6日头版报道了研讨会消息。
林忠成自选诗十首
星期天是只白白胖胖的动物
星期天是只白白胖胖的动物 它有三个胃
养在黑乎乎的洞里 不识字
会填一半的词
1849年是只螃蟹 读了三箩筐康德著作
把脑筋读死了 管烟囱喊表哥
管一棵歪脖子树喊干妈
1849年其实和1939年没区别 都是多脚蜈蚣
从后宫的石缝逃出来 逃过了兵役
从死人堆里捡了许多假肢装上
1939年有两只乌鸦考试零分 给军阀看门
1939年是建猪圈的高峰期
悬崖受通缉 下水管下嫁到臭水沟
烟囱是黑社会老大 想一想后宫
的破窗框吧 一切都有希望
星期天有个特大号喉咙 但它不吃人
它是吃素的 在家居士
平时穿黑白二色衣
牧羊人在煮半生熟的词
井填一半 马无一匹
一个牧羊人在煮半生熟的词
柴在山梁被当作孤儿拣走
羊在圈里被当作熄灭于萌芽状态的一场爱情
草地撒满了写好又撕碎的信
空无一物 悬崖被嫁给一个瘸子
三年前来了一场风暴
把食不果腹的穷人卷走 给富人填腹
牛圈未建成
山坡被月亮反复咀嚼
“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山不会填词 它有七十二只脚需要修理
一口枯井废弃于明末 找不到生父
找不到一个愿意领养的人
三年前的这场风暴养活了许多人
寺庙的香火热闹起来
开牙科诊所的人多了
莫名其妙盯着一口枯井半天不眨眼
的人多了起来
忌讳可攀越之物
水被施咒 山中有鬼
词写到一半成残疾
水要晒过喝 盐要煮过吃
炊烟是一阵懒散的哲学
被树林吸掉
怨妇在锯窗格 明末
狗吠从远方传来
后宫严禁一切可攀越之物
在后宫找不到任何梯子 绳子 凳子 竹竿
进入后宫 任何人不得提到“攀爬 翻过”
之类的词 它须要一场大雪掩埋全部足迹
须要一个不怕被拷打的宫女哭到天明
抱着一根石柱大喊“草长出来了,为什么
不把牛羊放出去?”
山海关是一部难编的《动物花样杂交辞典》
有太多生僻字 有太多山崖没人去过
树林里有一个湖 至今未被解咒
山中驱鬼 人心憋闷
山不是拿来养鬼的
井不是用来填人的
草地不是用来埋恋人的
山不是用来养鬼的
后宫不是拿来想入非非的
要给窗框找一个郎君
要给天涯配一匹马
要给每屡炊烟配一个保姆
要给每一条半开半合的门配一个士兵
天空不是用来回忆的 要轻轻给它抓痒
喂金鱼饲料 念晚唐诗人的名字给它听
采石场是培养义军领袖的地方
消息是培养纯情少女的地方
鸡鸣三遍 词被写残
鬼陷在井里出不来
天被人喊爹 村里无人
1943年9月3日苏军司令部会议室的灯
忘记关了
有六成德军装的假牙不合格
望不了月 思不了乡
无法报平安
炊烟忘记收回后
明末有一缕炊烟忘记收回后宫
它变野 到处拉赞助 脸皮厚
山海关外一片吞咽声
写一首成功的词要化掉20口大铁锅
纯生铁制造 德国第二机械厂提供技术
满山的梨花全部废掉
路旁的水井被当作叛徒 审查三代
有一本书忘记收回后宫 流落民间
在各角落生儿育女 直到碰到桐城派
晚蝉接到圣旨 3天内组建一支20万大军
浩浩荡荡杀奔山海关
拧开小喇叭对着清兵一阵猛吹
每一滴露珠都拿起了武器
每缕炊烟都暗含杀机
关内 每颗多余的牙齿被捐出来
装在守城士兵的牙槽内
水易生妖
水易生妖 山易生鬼
路易生虫 后宫渴望梯子
夜晚渴望锯子 当时零下13度
这一带的露水被当作干女儿领走
一个朝代末期易生奇士 当时星星给自己动手术
悬崖拼命传宗接代
窗框易生痴 铁轨易生恨
炊烟易自作多情 村口易生离愁别绪
枯井是匹老马 零下13度
冻住了全村窗框
要用诗词喂井 民间俗称填词
要对夜晚莫名其妙呻吟的枯井发放医疗补贴
上老年痴呆险
对无能为力的乌云 要取消它们的职称
要空出天空的多余位置 天易生愁
今晚的月色像股价大跌
中秋节的夜晚,一个瞎子爬到屋顶挖井
一直挖到别人的梦境深处
它听到一个男的对女的表白:“我渴!”
中秋节,每个出来散步的人
背上都背着一口小井
趁今晚的月色股价大跌
抓紧买
瞎子想挖一口小井
把暗恋的瘸妞装进去
月光抖动得厉害,像一个羊角疯患者
再过十天,空中会伸出一把镰刀
割草般把人们的梦割去喂鱼
那时人们出门散步再也不背井了
瞎子在屋顶挖呀挖,没人能理解
瞎子的心愿其实挺小的
他只想像正常人一样拥有一口小井
然后美滋滋地往里填东西
骑上马把自己丢掉
天阴下来,把他内心巨大的空缺填满
漫天阴云把一个人的内心越垒越紧
把马牵到陌生人梦里吃草
老王的生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
每天都在长大,找东西塞满它
“其实我还得养马,还得潜回1971年
把绳索还给马的主人。”
老王喜欢在雨天的窗前写回忆录
他想乘一列火车回到过去
那时他妻子是丈母娘家的一项工程
对外公开招标
老王的中标填补了这个小村子的一项空白
人们都觉得老王娶回来的是一部正在拍的电影
老王开始了漫长的施工
他很想找一个人来代替自己的角色
这场电影是从阴天开始的,从此
所有主配角的心理背景只能是阴云密布
不许一个镜头出现阳光
导演要求把它拍成一个女人更年期的纪录片
老王时常一个人在小饭馆喝闷酒
后悔承揽了这项工程
假如把它搞成假冒伪劣
与老王做人的原则不符
老王吩咐剧组成员去大量收购稻草、棉花
草纸等,凡是便于填塞的统统运回来
观众看到一些镜头重复出现:一群人
面无表情,把大堆的棉花稻草往一个地方塞
(旁白:人生就是塞与被塞)
每天深夜,洞里传出寂寞的回音
婚姻,就是俩人互相把梦里的马交换了骑
老王的最大愿望是,趁导演不在
骑上快马逃跑,去一个森林深处
把自己丢掉
雨滴生下花花绿绿的伞
一片怀孕的梯田
生下一座村庄
一阵怀孕的雨
生下了大街上花花绿绿的伞
一个怀孕的旅客
会给远方的草原带去幸福
一只怀孕的长嘴鸥
生下一个辽阔的大海
匆匆出差的旅客
被生在一个寂寞的房间
屡被退稿的作者
被生在一张苍白的桌前
被老师罚站的儿童
被生在一条垂头丧气的小路上
情场失意的男人
被生在一瓶天旋地转的酒边
星期日天涯会哭
天涯是只六脚虫
你倚窗呆望远处时它就轻轻地
爬上你的颈
它从你嘴里牵出一条细绳
走吧 去参加一次空无一人的会议
天涯是一个三角形 星期天它会哭
楼下有人吆喝:“免费参观无人村”
厌倦了庸常生活的人
偷偷地丈量三角形的边
“还差一尺就可以离婚了”
每天最迟下班的男人就是差一尺的人
“报社能否登启事买到一尺”
一定要去一趟天涯
否则你就不是个多情的男人
天涯在一个男人梦里弄出轻微的声响
该上马了 该抛弃一切了
蒙面人在对面向你招手
他准备好了一切
男人最后一天的日记写着
“天涯在每个人的内心”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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