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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丫自选诗十首

今日好诗

2021-09-06 08:19:45



陆燕姜,笔名丫丫,广东潮州人。现为中国作协会员,广东省诗歌委员会副主任,广东省作协理事,广东文学院签约作家。曾参加中国作协《诗刊》社第34届青春诗会,已出版个人诗集《变奏》《骨瓷的暗语》《静物在舞蹈》《空日历》《世间的一切完美如谜》《云端上的探戈》《不规则叙述》等多部,诗作发表于《人民文学》、《人民日报》(海外版)、《诗刊》、《诗选刊》、《星星》等国内外报刊杂志,作品入选多种重要诗歌选本。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语、日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蒙古语等。现供职于潮州文学院。





丫丫自选诗十首


返青


如何描述这一天的完整

晌午的光线甩出弧步


墨汁升腾。空气中的白色之舞

地球的公转,缓慢而堕落


一种新生的良辰美景

落入茶杯的底部


正午

一丛剑兰从杯底长出


在对视中

我们互为彼此的参照物



指兰为竹


这一次,这丛兰

竟然开出了骨头

竹节一样铮铮的骨头


她那么旧

旧得只剩下骨头了


年轻时候,每次开花

不是开出月光就是蝴蝶

不是关乎李白,就是关乎梁祝


这致命的标签,贴在额头上的膏药

她抖了抖叶脉,这些柔软了一辈子的剑条

耸耸肩,锵锵作响


她那么旧

旧得只剩下真理了


她端坐在溪边,被弃而后生真教人痛快

谁说兰必须是兰?而不可以是梅

是菊,是竹?


现在,她就是要这样

血肉清晰

举着绽开的骨头示人


仿佛坚决要让谁看见

又像是誓将与谁,永不相见



和生活第一次真诚交谈并握手

 

这掌声听上去,很深,很深

但远远不足以毁溃我,更无法让一座城坍陷

 

湿漉漉的女中音,带着寒气

“谢谢!谢谢欣赏。”我的拒绝总是略带生冷

你赞美我。充其量,我胖一点活

你诋毁我。我也不至于消瘦。

剪下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张脸

我的笑容一样光鲜。你信不信?

 

很简单。就像掌声与拍掌的是哪双手

丝毫没有关系一样。我是说,我正投入于一场折子戏

场景可以随时随地——

童年外婆家门口的金凤树下

今天我刚刚离开的课堂上

某个老迈的炎夏傍晚,那嘎吱嘎吱的摇椅边

 

放心。总有一天,我会紧紧拽住你的手——

“谢谢!再次感谢你的完整欣赏!

这平庸,多美好。这挫折,多美好。

这漫长的孤独,多美好!”

 

我是多么不舍说出这句久备多年的台词呀!

此生我对你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灯神


她拿了根绣花针,轻轻地

拨了拨灯芯——一下,两下,三下

整间屋子,不,整个世界

就开始神光满溢。所有事物,被点亮


床、梳妆台、墙角的仿真百合

窗帘、地上的灰尘,甚至

她脸上浅浅的小雀斑

便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噔,噔,噔……她听到有人在体内

爬楼梯的声音。沿着肋骨,拾级而上

如果没有猜错,那人一定是

左手持着火把,右手拿着铁锹


微光中,一个巨大的茅塞被撬开

她脑壳里那些酸性、碱性

阳性、阴性的词,奋不顾身

冲了出来。她们手牵手,跳起火圈舞


有风吹来。火光激动了一下

像极眼前这场,不大不小的,动荡



白月亮


我不想叫醒她

停歇在红色的塔楼顶尖

她的轻鼾,触手可及


羽翼晶亮丰满

眼神隐匿,而神秘

她从这个世纪,拂过那个世纪


很多次,我径直撞上

她的呼吸。撞上她

汹涌的沉默。哀伤的白月亮哟


你徒有光洁的肤体,火做的心

光影错叠的年代

谁用真面目,喂养你的凝视?


亲亲的白月亮

不带面具的处女之身

大地无解的谜语


唯独你,才配做我

——发光的墓碑



伪写真

 

技术性的失误

木头椅子再次长出银耳

甜腻的外表总与坚硬的质地

格格不入

 

体内的罂粟已过叛逆期

她近似一个隐形人

在特定的灯光下,打着手势

镜头一次次入侵。重复的排练让试探变得无效

 

有几次

她被瞬间闪烁的强光砸伤了鳍

像一只,无辜的鱼

徒有光滑的脊背

 

她的衣着越来越性感

身子越来越瘦弱

而孤独

越来越臃肿

 

她始终与生育她的时代

保持一倍半的焦距

仿佛那么远,又那么近

仿佛那么真实,又那么虚拟



阳痿者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被砍伐的树木

始终不发出任何声响

 

刀痕经常不落在躯干本身

阴影上的伤疤错落有致

知情人从不随口说出真相

 

他拿城墙当书籍阅读

有时书里散发出的草香夹杂

油漆气味

 

他找不到医治的药引

历史是执政者的绝缘体

无弹性。不透气。

 

街道,广场,教堂

灰尘横行......

他的偷窥癖无处可施

 

坚挺的理想溃败于疲软的时代

随身所带的避孕套,不是器具

只是玩具



旧锁头


我不想多费笔墨来描述她的苍老和孤独

我不忍。不忍撕开她紧锁的身世

一如母亲撕开我身上紧裹的胎衣

——哦,这血债的渊源!


她前后转给三户人家为女

生有六女三子。养有四女二子。

现有三女二子。老寡妇。

她每天守宅扫地。


逢年过节

不忘别上金色的如意发夹

用白发油将头发抹得亮堂堂

干枣般的笑容因此看上去明亮一些


她是我外婆。

中国农村妇女。

生于1929年。


 

空心的时光

 

那些零碎,小小的快乐

在这样慵懒的午后,适合

用来打水漂。像小石子一样

在水面上翻跟斗

一次,两次,三次......

 

早春的雾气

让那些想象力充沛的人

汁液饱满。仿佛轻轻一摁

唇间涌动的新鲜浆汁

便会不自觉,流淌出来

 

在一整片深桨的水域中

我用腹语,反复呼喊

却寻不到一根搭救的篙草

 

四周空茫

镜子里的松果,一颗颗

无理由地坠落



秋刀鱼


她被一根俗世的竹签整个串起

横卧在时代的烧烤架上

 

隐忍穿肠而过。她始终保持着

与脊背弧度相应的想象

淬火中的形而上学。她听到了世界的心跳

像极四周左逃右窜噼噗作响的火苗

 

一阵风刮过她几近凝滞的眼瞳

她的双腔被固定成剪刀口的角度

 

整个夜晚

曾经喂养过她那片海域不停地叫唤着她的名字

秋刀鱼僵着口型,没有答应

寂灭的海面留下一道斧痕

 

——火候渐猛。表皮不时发出的爆破声

让她以为,自己还活着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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