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耕，本名牛玉波，男，1970年4月出生于山东省新泰市，1993年7月毕业于山东工业大学。1992年起开始写诗，兼写评论。至今积累诗作300余首，诗论50余篇，部分曾在《作品》《红豆》《诗收获》《时代文学》《新文学评论》等刊物发表，曾获首届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百优奖、全国冶金文学奖一等奖、泰山诗歌奖银奖等奖项。作为山东“极光”诗群的成员，曾参与民刊《极光》的建设。现供职于山东省一家大型国企，从事科技创新和管理创新工作。

牛耕自选诗十首

醒时的宣喻

清晨，我从雨滴的音乐中醒来

事件还在山腰散步，来不及俯冲

阳光和雨水合成一个翠绿的身体

那是世界的光截住望乡的白杨

如果这时我启程，想象的空间就会减少

就会遭遇季节真实的伏兵

如同花朵抖掉它黑暗的睡袍，微风在远海

吹皱了波纹，带来水手的倦容

而天气一直躲在命运的背后自言自语：

“世界迷离时它会长出一片哲学的叶子，

与完美的缺陷结婚。”

1998年9月14日

惘

你又要杜撰些什么呢？

现在，我的手指滴水成冰，

机械师隐到了钟表内部。

壁龛上精雕的鸟儿

还在吮着香脂入睡。

窗外，一树的梅花无人照料。

黄昏里，会有几只淘气的猫

到暧昧的井沿上打水；

我还得划几根火柴，为你请安。

更多的严寒会从北方运来，

卸在你的门缝中、巢窠里。

你有所畏惧，整日里默不作声，

如果深入到第七天或第九天，

机械师就会在齿条的末端叹息——

你又要杜撰些什么呢？！

2005年11月12日

接下来……

接下来，是一溜烟，一串偏执的悬念。

拐弯时的骨痛，猝不及防的青春期，

那慈悲的厌倦，那接踵的热病和黑暗。

接下来，是一团雾，一条溃疡的街衢。

二十岁，晕眩的枝条，诱惑的腹地；

三十岁，掉队的仪态，贫血的工具书。

接下来，是一张纸，一架隐晦的桥涵。

来来往往的车辆，用于乞讨和流浪，

你的粗心，用于遮蔽更多精细的斑纹。

接下来，是一扇窗，一个吸烟的夜晚。

你在灯下抽丝、剥笋，自残意味着

用形式的高脚杯，去围困内容的酒水。

接下来，是一片海，一段上升的空白。

鸽子还在阳台梳理晚妆，露水正浓，

痴迷的蛾虫，还在飞往玉米林的途中……

2006年3月7日

风景诗

树阴，看起来比那时要小一圈。

蚂蚁们在树下，啃着黑油油的茎草，

运货车从远处的桥上驶过，若有若无的

震颤声，恰好可以把井绳的孤独感

拧得再紧一些。

河流依旧流着。依旧有鱼、水、杂草

和薄翼的蜻蜓，喂养着捕鱼人。

一根浮木，顺水漂流，它自在吗？

在叙述中，它波及到哲学家的睡眠。

而从另外的角度（譬如一只鸟）看来，

它只不过是一根浮木，正在冲向

凸凹不平的河滩……

2007年7月13日

诊疗记录

这几天，天气还不算炎热，

心绪的波动也算正常——

此处堵塞的恐慌，

彼处不自觉地涌流和溢放。

总有一些赝品的情感

（在小括号里折叠和珍藏）

总有一首诗一直写到暮年，

擎着虚荣的浓荫和骄傲的树冠！

酒杯里的欢乐还不够浓烈，

随手翻几页阿多尼斯，

风信子为你捎来若干匿名的地点——

省去了倒时差的劳顿，旅途有点甜……

就像语言里有与生俱来的刺，

生活里当然有移不动的咸。

往往，你是自己赌徒气质的傀儡，

回到问题的罚单前，常常加盖悔恨的邮戳！

2009年6月11日

波粒二象性

时间先于存在呢，

还是时间就是存在？！

在希望和失望的界面上，

密码是它自己的锁扣和解钥。

来自进化论的蛋鸡博弈，能否

先验于两个少女和一个秋天？

很多级欲望的台阶

穿过超现实的花束或甬道，

扑向一个无限小的奇点，

并因此抵消了现实的无助或茫然。

存在的逻辑相当于

一个非物质的曲面，靠着

它的次生根，养活了

无数生灵，共同化约于

一个非凡而又稀松的概率。

上帝掷不掷骰子呢？！

总之，都是一个问题。

准确时，我是你的左右手交替；

不准确时，我是你的左手牵右手！

2012年5月21日

寻隐者不遇

山林用轻盈的岚霭

婉拒着城郊的雾霾。

灰雀用自己的阵仗

举出悬念的移动靶。

几多耐琢磨的笔划，停在了

松树的黑影里。

就要下雨了，积雨云抓拍着

数颗貌似入侵者的花岗岩脑袋。

松果落着，松枝漫猜着

采药师未曾刨出的词牌……

这被岔路咳出茫然的一日，

这针叶林暖于行道树的一日……

2013年11月5日

义爱桥

河阶青绿，树阴兀自照看着

衰老的桥墩。有人骑单车过桥，

有人到桥下汲水，浇地。

“叙述往往意味着

事实的非事实化，情节的非情节性。”

你用流水，塑着我的钝角性格。

我则在你叙述的迷宫里

打岔和走神。

入暮时，让我向你斑驳的记忆乞讨，

从无声的灯影里摘抄你灵魂的寂静和幽暗。

2014年7月28日

虚怀

常常，他骑上谷地里的木骆驼，

押着尚未成形的新韵。

像一个点燃的影子，

憩息在它驼峰般的战栗里。

辩论有时激烈，有时显得多余，

（假山后面是蔚蓝的梯子）。

他用老式钢笔，倒提着修昔底德的谜面，

看它们被剩余的泥丸裁开。

“尽管难堪，尽管落了锁，

但这并不就是一项罪错。”

有人感叹着

收回了影子里的细线。

瑟瑟如荻花，

他分拣着来自他人的宽赦。

夹层里有一把钥匙，

谷底里布满了生锈的耳朵。

仿如一株雌雄同体的小丑，

他听从豹纹纸的吸唤——

将墨水献给了

衬裙里那一体两面的孤波。

2015年12月8日

纪念霍金

——或流向不完备

矮树丛里有分岔的溪流。

哥德尔①用他的米作坊

为你研磨着流鼻涕的童年。

去年的苹果

还在引力和记忆中与你拔河。

而你需要若干散落的河滩，

在智力之外

去成就一段有距离的孤独，

以便让自己能够

“全心全意地属于我的国家。”②

仿如用舢板和急就章

罗织着海员

在烟灰缸和晾衣架上

留下的卡其布蓝的投名状。

哎，你的胸中从此

少了宇宙的寂寥，而多了

让寂寥去刺探你的病躯的

宇宙的孤独。

仿如不完备的溪流

分岔着莫可名状的矮树丛……

2018年3月14日，于济南，惊闻霍金辞世。

注：①哥德尔（1906－1978），奥地利裔美籍数学家、逻辑学家、哲学家，他在1931年提出了著名的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通俗的表述如下：一个试图知道全体的部分，不可能逃出自我指称的限制。

②语出爱因斯坦（1879-1955，他的生日也是霍金的祭日）《我的世界观》，全句如下，“我实在是一个孤独的旅客，我未曾全心全意地属于我的国家，我的家庭，我的朋友，甚至我最亲近的人，在所有关系面前，我总是感到一种距离，并且需要保持孤独——而这种感受与日俱增。”

       （编辑：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