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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贵锋自选诗十首

今日好诗

2021-11-05 07:18:12



于贵锋,男,汉族,1968年生于天水三阳川,1989年陕西师大中文系毕业。居兰州。曾获第二届甘肃省黄河文学奖诗歌一等奖、第二届《飞天》文学十年奖、第三届甘肃文艺评论奖、第四届北京文艺网国际诗歌奖三等奖等奖项。第二届甘肃诗歌八骏成员之一。著有诗集《深处的盐》、《雪根》(自印)。





于贵锋自选诗十首


峡谷


如果有一对翅膀,就能飞到树上,看见树叶上的虫眼。

如果有更大的翅膀,就会飞得和鹰一样高,透过水汽

看见峡谷里劳作的、走动的村民,虽然看不见他们腰肌、脚腕的

酸困,和沉默的碎石。还有办法就是顺

河流的方向,努力减缓自己,以便一些声音

听得更清楚些。当然,也可以把整条峡谷搬进身体

先搬河流、天空、四围的山,再搬村庄、道路、铁轨

当然那些空旷的田野也要一块一块搬进秋天,是的,离开之前

那些散落在峡谷的时间,藏着时间的事物,都要搬进来。

我将把它们安顿好,有机会聊聊。聊聊它们,也聊聊自己、我们。 



轮盘又转回来了


谈论芍药是一件困难的事。

四月折断一株

五月就得到应验


“花大而美丽”

还有什么词令我疼痛


时间的轮盘转着:有两个格子

下多少注,皆属枉然


这个,确实不公平

但我躲不开



依然是


四月,最迟钝的蝴蝶也学会了飞

镢头始终沉浸在质地明亮的时光

而有许多琐事在琐事之后

等我去做,也等着你去做


依然是,神庙威严,肉体易碎

依然是,翅膀之后,土地像风吹落的

空蜂巢


种子始终沉浸在农药发芽的喉咙

果园挂在树上

这灯红酒绿的山峦


和雨。

雨依然是忽大忽小

依然是云雨的青春骤然醒来

世界的湿内裤藏在喜庆人群


就这样,悲喜如兄弟,爱恨若夫妻

就这样在死生之地变着花样播种



分开


我所要做的就是把黄豆和豌豆分开

它们混在一起,有一大口袋。

好的,这圆的是豌豆,这椭圆的是黄豆。

这是豌豆,这是黄豆。


直到中午,看见我还爬在口袋边

母亲就把它们倒簸箕里,双手抓住簸箕的两边

朝一个方向旋转,那些大的、似乎轻点的黄豆

就浮到了上面和集中在簸箕的中间

她用手一把一把掠出来。掠出来。


她让挑出黄豆里有虫眼的,这是另一件事。

这下,我只有像刚开始那样,把每颗黄豆都

看一下,看哪颗是好的,哪颗不好。


如同现在,我试图把一件事和另一件事

从一大堆的事中分开

把一个日子和另一个日子从时间中分开

甚至,我试图把天上的那些星星

一颗颗仔细辨认。我做得好还是不好

母亲再也不来评判或教给我更简单的方法



你吃雪


雕像凌晨打破。从寒冷的天光

我还隐约看见,再也吃不掉的雪。

你吃雪。记得一月,你和我相遇过

黑马一样,你吃着雪走过街道

你已不再年轻,时间再也不想雇你了。

你边走,边吃着那些    脏雪。

哐当一声,雕像碎了,碎片的

雪。这是北方,你理解的。

我们都理解:窗户后面的生活。

好了,醒来的人在用灯光刷牙

那么,让死去的人,用雪洗脸



河西走廊:20行各自独立的诗


隧洞,从细长的黑暗中喷射辽阔。


风喜欢圈地。


在大地深处,雷神睡了,雨意外地下着。


不要为了你的名声,隐藏那些喝掉的酒。


速度的隐喻被现实从根子上复制:马踏飞燕研究重与轻的哲学。


白塔寺的影子倒影在凉州的眼睛里。


嘉峪关的月亮,被箫声吹烂了,徘徊在起点与终点。


雪山闪耀,油葵静默,透明与不透明互相伤害。


湿地的清澈与细致超出江南的想象,苍凉也是一颗变异的种子。


弱水三千,实际上真正的出发,都是孤身上路。


旷野具有让风轮这样的庞然大物变小的能力。


我突然从人们的眼神里知道所有的深山都藏着好日子。


石羊河与疏勒河,瞬间进入生活,我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


打听阳关、玉门关的人,不妨到唐诗里去,我不是敦煌,也不是春风。


一枚金黄的落叶:敦煌。一棵白杨树光白的树干:敦煌。


葡萄被初雪冻得更圆了。你给雪说了,新鲜的雪,给吓住了。


月牙泉旁边,有月牙泉镇。窗户的小,见证着风沙的大。


在每一个洞窟里,请不要说话。


我渴望说出的仅此而已:各种各样的生活,与简单的美。


身体偏僻之处,依然存留着阳光、白雪与细小的沙子。



鹅的叫声


粗大,神经质,鹅的叫声并不好听

空旷的公园里鹅也可能需要存在感


鹅听见笑声了吗?亭之南的鲤鱼群

偶然飘来被传说烹饪的味道


但我并不知道在公园的最后一日

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时鹅想到了谁


冰就像会生长的刀片,印证着冬日

并非我虚构:你可以飞过来


你可以潜到湖水的里面假寐

万般寂静后看你的脸的上方


不,面对日常,我早不再惊叫

走过冻住的桥,不安还未碎裂


生命在于流动,从来是好办法

就像斗转星移,从来令人遐想



或者是我的美爱上了它们的美


反反复复,风在排列,美在排列

时间也在排列:我多次经过以后

生活才初露端倪,从惊奇到日常


但雪真的码好了黑色的火焰吗?

牛粪墙的另一个缺陷是在凌乱中

太整齐了,它所固守的山坡

会在春天来临时暴露它的歌喉


还有怀着更多秘密的人已经来过

他们的祈祷笨拙从不入云的法眼

多次和那样的眼睛我不期对视过:


青烟往往在升起来的过程被修改

河流常常沉迷于自己在草地上

画出的曲线。那些成群的土拨鼠


变成幻觉以后比马群更惹人怜爱。

经受半年的寒冷之后,饕鬣阳光

在另一个半年,这我怎么不理解!


多次经过以后我默默爱上了

风雪疯狂扑打过的那些房屋

从身旁经过时比湖水还清澈的

眼睛我也爱上了。我爱上高寒

高原和雪山的属性,爱上对佛起誓

不再喝酒的人群。排列过程中那些

草根早就为一场雨水在暗中默默起伏


铺展着,奔跑着,一点陌生感也没有。

属于一座桥和群山的美为什么也属于了我?

或者是我的美爱上了它们的美,而与我们

这些时间中的躯壳无关。或根本的原因是

我们都会在坚硬的现实中爱上柔软的虚无?



贺新年:像个人世的生手

 

去岁这一天,谈论生死。

走到今年这一天,二十余年之后

又走三十年。

 

云和月。快与慢。

崩裂成碎片,又一一拾起。

 

或只剩聚拢这个动作

对应溃散无形的光魄

 

拔刺。吞咽

坚定不安地写下“新”

像个人世的生手。

 

裂纹有声,不止于风。

从缝隙,奇迹抵达旷野。

 

背对影子,面朝明亮

祝福的方向依然未变,守旧成隐喻。

 

依然:灯阑珊,爱具体

眼前即远方,大俗即大雅。

 

一下一下,钟声敲响时间的门。

小职员隔壁

住着数学家、哲学家、诗人政治家

 

抑或“一”

作为源头性事物生出了“二”

“二”作为伦理生出了单数和双数

 

几乎在同时

记忆的房前屋后树身生出了树头

树干长成时树早己有了自己的根

 

即便有,即便无

谁又能在门里,谁又能在门外

浪子,还是练习下腰的月

 

又是谁酣卧云端

任一粒星提壶举杯,空饮无双。

 

而就在早晨,关于飞尘

同一条喉咙声弱音高,倚老卖老:

 

“低得不能再低的肉身若不紧挨

大地与爱怎会露出湿润的真身”

 

苯之后,“布”又来,现实换着花样

小数、空气、自来水、沮丧在循环

人兽互宿,透明与浑浊交叉感染

 

生下命运三姐妹:不会溶解的甜。

不孕的笑。和干枯的哭。

 

而蓝、镜子、麻鸭、天空组成方队

游戏在主与客、本与喻

 

以及绿波、湖冰、河湾

混生的新词与雪气。不及物之后

必然及物:来来,去去,上班又下班

 

吸附而至的诸多杂物在翻滚中

沉积为沙床,还是继续假装

践行“寻找”母题,和生命美学━━

 

没有人愿意积累祭奠的经验

单性繁殖与直觉定是双胞胎

 

晨阳作为铜胚膜在学珍爱与轻重。

东向南,云倚山势上坡路。

 

几户人家,由村入市,田野生街道。

这大手笔,低处即高处。

 

低处即杨树,放弃叶子。

即移情于人,在想象中摇动手指

用反对自己把自己肯定

 

河水自然下降,指画生于半空

从桥那边结束,自桥这边开始

 

白鸟飞鸣,其音如唤:

唯有热爱与想象能将翅膀接引



柏拉图在时间中

 

叶芝喜欢革命的茅特•岗

但从来不曾触摸过献身的狂热

他年轻时写给老年的一首情诗

一百多年后在异域的大街上传唱

温暖的灰落到炉膛的底部

依效果图一群群少女不断变着脸

想象裁剪的一件制服勒出色情的轮廓

高跟鞋出现在制度的木地板上

袅娜冰凉地挂在时间的衣柜里━━

“爱没有肉体”

大雪如鹅毛在飞

一只鸽子吹着孤单的口哨

反复丈量天空改得歪歪斜斜的一行脚印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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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共有 1 条评论

于贵锋 2年前 回复TA

谢谢张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