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磊自选诗十首
简介:钟磊,1969年生,吉林长春人。独立诗人,著有诗集《钟磊诗选》《信天书》《空城计》《圣灵之灵》《失眠大师》《孤独大师》等。
钟磊自选诗十首
■ 褪色的冷
忽然,想起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蝴蝶,
死在了他的手上,
不能飞翔的蝴蝶,还被他钉在小纸板上。
小纸板也让我想起许多小卡片,
容纳下一部电影,
像黑色德国褪色的冷,不许白玫瑰花开,
又偷走一枚白金戒指。
有一对夫妇在一些小卡片上写谶语,
在叫醒黑色德国的大街小巷,也在呼喊死去的一个孩子回来。
哦,暧昧的德国却在一直偷听,
在说:“他们总是在零点做爱,做爱不是文明词”。
霸道的黑色德国,只是见山是山,
见水是水,常常揶揄这一组小矮人,
从十字架上拔出一根铁钉,钉死了两个小矮人,
像大面积的无耻和平庸,
大于德国,大于一部电影,大于一首诗……
2020/3/12
■ 皮 影 戏
皮影戏,还是哼哼唧唧的调,
弄掉了白痴的牙齿,在夜幕下闪着微光。
也好像是在举行葬仪,
有两条黑影活像是裹尸布,把楼台的档口堵死,
比一面黑旗大,在冒充领袖,
在指手画脚,着实令人抓狂。
是啊,我说服不了这样的白痴,
在把一根骨刺扎进头皮,像一场翻脸不认人丢开一张人皮,
说出一个字眼,只拿走灵魂的通行证,
了却身后的最后哀伤。
于是,我把我从自己的手心里抓走,
把头颅制作成骨灰瓮,
看上去,是在以一身骸骨恢复四肢的行走,
或用一双手扣住两根锁骨,
再次点亮肩火,活像人间的一次血光诉讼,
在把火种传递下去。
2020/4/23
■ 凡人之谜
忽然,传来露易丝•格丽克获奖的消息,
我不以为然,
这年头,世界没有秘密。
我总是觉得人背负着一个影子,
在追逐不知名的影子,
或给影子起名字,却败坏了自己和影子。
有人说:“你这么说并不妥帖”。
我说:“我试图获得光的证据,
只为正午的烛火活着,这也不是秘密”。
我命令我点燃一根蜡烛,
在一座神殿的一百零一根石柱之间开始分配烛光,
烛光胜于石柱的影子,
比石柱的影子长久,这一幕被我记住。
我只有忠于某个寓言获得神话的某个片段,那是美好的,
甚至在此忽略一个人,
仿佛是一个谜,从世界之外进入光线里面,
或被某物感知。
2020/10/10
■ 北中国的诗歌地标
在这里,大雾又起,
像中俄边境的风暴,把曲线运动倾斜在我的脚底。
而我的心仍在爱着中国,
在空气之穴,以一列火车穿越诗行,
既是已知又是未知。
是的,我在北中国之北深入空气,
从两根铁轨上回到远方,像在远方攒动的一个人头,
是那么小,没有人可以辨认。
是啊,我的黑眼睛被蒙上一块红布,
像北中国的诗歌地标,停泊在北中国之北,
爱上霜冻的呼吸。
是啊,我到底怎么了?我在哪儿?
这里的地面结冰,这里的人迹罕至,这里没有雪橇的迹象,
只有一个无名诗人受到满洲里边境口岸的检视,
只有一株白桦和一个冷杉在大雾里温暖地说话,
说起火车仍是火车,诗人仍是诗人,
却不能说起我的一辈子或一刻,在乞求一个影子,
在远离自己。
2021/1/25
■ 异教徒说
在诗坛上,那么多文艺腔让我厌恶,
就像语言也有淫荡,
依靠无耻过活。
滚开吧,尖叫的诗坛鹦鹉,
舌头也能拐弯,穿过暴君的软底鞋。
我说:“一个符号在收割黑头发,
我正在摆弄诗歌的梳子,
一会儿像唢呐,一会儿像口琴”。
我关掉了微信,从不打开虚假的语言,
又狂野一点儿,猛踹电脑门,
难道不是平民知识分子的背叛?
来吧,我如同从老电影院里挤出来的一个人,
瞧,就站在空气的传送带上,
和费•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起在嘲弄时代的病孩子,
在临睡前,弹奏一架钢琴,
把命定的扩张说复述一遍,
拿捏起时间的黑白皱褶,就像拿走一个非法时代的傀儡,
从线绳上获得一种经验,
等于一个异教徒说。
2021/4/8
■ 哦,苍穹
哦,我活在一条窄迫的裂纹中,
快要咽气了,也快要在受虐的死寂中复活了。
哦,就像是我带病活着,
活在一支烟的尼古丁中,
忧愁得像飘忽的命运怎么也不是优雅的。
我那病恹恹的样子,
正在被生活的裂纹所吞没,像自由的没落。
哎,我该怎么办?我只能赞美沉重和轻柔,
借心也借胆地活下去,
哪怕是活错一回,也要做好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做一个不合群的人,把一贫如洗的日子交付给苍穹,
只留下水渍的样子,
像奥•曼德尔施塔姆那样一路借命活着,
活成病态的死寂和深沉的土气,
一直通向透明的彼得堡或海参崴。
哦,当中国北方与苏联北方接壤的时刻,
我依旧是喜欢苍穹的银色寂静,
已经学会了离别学问,在一条生命的经纬线上活着自己,
哦,轮不到地平线窃取我的呼吸,
哦,我没有麝香粉味。
2021/11/4
■ 在一小片土地上,我活得很单一
在一小片土地上,我活得很单一,
没有必要言说什么,
只把自己当成雪白的投影,在一片芦苇荡上飘荡,
不能把自己逼疯,也不必憎恨星光。
那些水榭楼台是他们的,
我只有在一小片的土地上漫步,
挤过松柏和白杨树的夹缝,
进入革命前的一片涝洼地,深陷在死寂的湖心,
宛若回到湖水的乱伦。
是啊,我不能和他们组合成结瘤的一团,
从他们的手掌心拿走三张纸牌,
很担心命运在出卖我,丢掉这些唠叨,
第一次在明亮的湖心里过夜。
而在十步之外,半人半鬼的唠叨声,
像是五个人在给自己戴高帽,像是天上的各类头目,
一直在我的头脑中种草,
败坏了风声,让风的耳朵代替传说,
说起芦花和星光,他们和我……
2021/11/10
■ 一首有罪的诗
忽然,沃罗涅什的名字登上我的耳廓,
响起奥•曼德尔施塔姆的脚步声,
粘着两块黑泥巴。
我不敢相信,比较活着都是一种恐怖,
都不是一种国家的未来,
犹如南宋的一出社戏。
今个是农历十月二十七,大雪来得比较干净,
连续四次,一直没有停歇,
然后又掉头回去,去寻找在沃罗涅什的奥•曼德尔施塔姆,
回到他的诗篇,拉起彼得堡式的小提琴,
滞留在被遗忘的诗歌深处。
谁能够审判雪?在冰碴破碎的声音里没有法官和证人,
宁愿让我瑟缩成一首有罪的诗,
也不愿意让我知道奥•曼德尔施塔姆是谁?
在把他的传说扔给一只白天鹅,
不——应该是一个幽灵丢脸的哈欠,
弄丢了诗人的脸。
2021/12/1
■ 重构的哲学
而今,空气里充满的荒诞味道,
熄灭了我的鼻息,
把我隐藏在恐怖里面,睡死在死亡的脸上,
像是幸存者的臃肿和寒冷,
在变成指鹿为马的皱褶,
又变成危险的风景,像是海岸线的打结语气或说道。
这不是想象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个接着一个到来的单调日子,
没有了苍白的晨星,没有了敌人,没有了爱——
我只有在海水的夹缝中懒上一小会儿,
舍下人间的酒和火焰,
去借走月亮的一张嘴巴说事儿,尔后去吃螃蟹,
做一次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就像是在一场安乐死中说:“睡吧,我守着你”。
这不是魔术,这是哲学,
假如我是自己的局外人,我便是获得了自身的解放,
就像一个人睡在荒诞之下,竟然是爱。
2021/12/2
■ 后继乏人之虞
一个不得分的年代,颇具后继乏人之虞。
我的毒舌头在内卷着,
卷成三辈人的平面,拷贝成余华的一本书,
仿佛是《活着》的通吃,
吃掉了北纬45°的经纬线,像无意识的一朵云。
且把想象力收藏起来,
让我一个人在两个抽屉里面辩论,
看一眼2021年末反弹的冬天,
几乎像几个不知道世道人心的混蛋,一时癫狂起来,
牵扯着一条傀儡的痴念在加害别人,
也在向四面八方挑衅,
也在牵扯着先天性的戏仿节奏——
说起一句老话吧,我在据实而论,
在接近心智的故乡,故乡的嘴巴却比祖国的嘴巴更加糟糕,
以一种毒计在标注我,
说我是不可救药的一个人,只是庶出的标志,
在滥用母语的谩骂和贬斥,
不肯苟全于乱世。
202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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