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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磊自选诗十首

今日好诗

2021-12-28 08:02:14



简介:钟磊,1969年生,吉林长春人。独立诗人,著有诗集《钟磊诗选》《信天书》《空城计》《圣灵之灵》《失眠大师》《孤独大师》等。





钟磊自选诗十首



■ 褪色的冷    


忽然,想起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蝴蝶,

死在了他的手上,

不能飞翔的蝴蝶,还被他钉在小纸板上。

小纸板也让我想起许多小卡片,

容纳下一部电影,

像黑色德国褪色的冷,不许白玫瑰花开,

又偷走一枚白金戒指。

有一对夫妇在一些小卡片上写谶语,

在叫醒黑色德国的大街小巷,也在呼喊死去的一个孩子回来。

哦,暧昧的德国却在一直偷听,

在说:“他们总是在零点做爱,做爱不是文明词”。

霸道的黑色德国,只是见山是山,

见水是水,常常揶揄这一组小矮人,

从十字架上拔出一根铁钉,钉死了两个小矮人,

像大面积的无耻和平庸,

大于德国,大于一部电影,大于一首诗……


2020/3/12



■ 皮 影 戏    


皮影戏,还是哼哼唧唧的调,

弄掉了白痴的牙齿,在夜幕下闪着微光。

也好像是在举行葬仪,

有两条黑影活像是裹尸布,把楼台的档口堵死,

比一面黑旗大,在冒充领袖,

在指手画脚,着实令人抓狂。

是啊,我说服不了这样的白痴,

在把一根骨刺扎进头皮,像一场翻脸不认人丢开一张人皮,

说出一个字眼,只拿走灵魂的通行证,

了却身后的最后哀伤。

于是,我把我从自己的手心里抓走,

把头颅制作成骨灰瓮,

看上去,是在以一身骸骨恢复四肢的行走,

或用一双手扣住两根锁骨,

再次点亮肩火,活像人间的一次血光诉讼,

在把火种传递下去。


2020/4/23



 ■ 凡人之谜


忽然,传来露易丝•格丽克获奖的消息,

我不以为然,

这年头,世界没有秘密。

我总是觉得人背负着一个影子,

在追逐不知名的影子,

或给影子起名字,却败坏了自己和影子。

有人说:“你这么说并不妥帖”。

我说:“我试图获得光的证据,

只为正午的烛火活着,这也不是秘密”。

我命令我点燃一根蜡烛,

在一座神殿的一百零一根石柱之间开始分配烛光,

烛光胜于石柱的影子,

比石柱的影子长久,这一幕被我记住。

我只有忠于某个寓言获得神话的某个片段,那是美好的,

甚至在此忽略一个人,

仿佛是一个谜,从世界之外进入光线里面,

或被某物感知。


2020/10/10



■ 北中国的诗歌地标


在这里,大雾又起,

像中俄边境的风暴,把曲线运动倾斜在我的脚底。

而我的心仍在爱着中国,

在空气之穴,以一列火车穿越诗行,

既是已知又是未知。

是的,我在北中国之北深入空气,

从两根铁轨上回到远方,像在远方攒动的一个人头,

是那么小,没有人可以辨认。

是啊,我的黑眼睛被蒙上一块红布,

像北中国的诗歌地标,停泊在北中国之北,

爱上霜冻的呼吸。

是啊,我到底怎么了?我在哪儿?

这里的地面结冰,这里的人迹罕至,这里没有雪橇的迹象,

只有一个无名诗人受到满洲里边境口岸的检视,

只有一株白桦和一个冷杉在大雾里温暖地说话,

说起火车仍是火车,诗人仍是诗人,

却不能说起我的一辈子或一刻,在乞求一个影子,

在远离自己。


2021/1/25



■ 异教徒说

 

在诗坛上,那么多文艺腔让我厌恶,

就像语言也有淫荡,

依靠无耻过活。

滚开吧,尖叫的诗坛鹦鹉,

舌头也能拐弯,穿过暴君的软底鞋。

我说:“一个符号在收割黑头发,

我正在摆弄诗歌的梳子,

一会儿像唢呐,一会儿像口琴”。

我关掉了微信,从不打开虚假的语言,

又狂野一点儿,猛踹电脑门,

难道不是平民知识分子的背叛?

来吧,我如同从老电影院里挤出来的一个人,

瞧,就站在空气的传送带上,

和费•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起在嘲弄时代的病孩子,

在临睡前,弹奏一架钢琴,

把命定的扩张说复述一遍,

拿捏起时间的黑白皱褶,就像拿走一个非法时代的傀儡,

从线绳上获得一种经验,

等于一个异教徒说。

 

2021/4/8



■ 哦,苍穹    


哦,我活在一条窄迫的裂纹中,

快要咽气了,也快要在受虐的死寂中复活了。

哦,就像是我带病活着,

活在一支烟的尼古丁中,

忧愁得像飘忽的命运怎么也不是优雅的。

我那病恹恹的样子,

正在被生活的裂纹所吞没,像自由的没落。

哎,我该怎么办?我只能赞美沉重和轻柔,

借心也借胆地活下去,

哪怕是活错一回,也要做好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做一个不合群的人,把一贫如洗的日子交付给苍穹,

只留下水渍的样子,

像奥•曼德尔施塔姆那样一路借命活着,

活成病态的死寂和深沉的土气,

一直通向透明的彼得堡或海参崴。

哦,当中国北方与苏联北方接壤的时刻,

我依旧是喜欢苍穹的银色寂静,

已经学会了离别学问,在一条生命的经纬线上活着自己,

哦,轮不到地平线窃取我的呼吸,

哦,我没有麝香粉味。


2021/11/4



■ 在一小片土地上,我活得很单一


在一小片土地上,我活得很单一,

没有必要言说什么,

只把自己当成雪白的投影,在一片芦苇荡上飘荡,

不能把自己逼疯,也不必憎恨星光。

那些水榭楼台是他们的,

我只有在一小片的土地上漫步,

挤过松柏和白杨树的夹缝,

进入革命前的一片涝洼地,深陷在死寂的湖心,

宛若回到湖水的乱伦。

是啊,我不能和他们组合成结瘤的一团,

从他们的手掌心拿走三张纸牌,

很担心命运在出卖我,丢掉这些唠叨,

第一次在明亮的湖心里过夜。

而在十步之外,半人半鬼的唠叨声,

像是五个人在给自己戴高帽,像是天上的各类头目,

一直在我的头脑中种草,

败坏了风声,让风的耳朵代替传说,

说起芦花和星光,他们和我……


2021/11/10



■ 一首有罪的诗


忽然,沃罗涅什的名字登上我的耳廓,

响起奥•曼德尔施塔姆的脚步声,

粘着两块黑泥巴。

我不敢相信,比较活着都是一种恐怖,

都不是一种国家的未来,

犹如南宋的一出社戏。

今个是农历十月二十七,大雪来得比较干净,

连续四次,一直没有停歇,

然后又掉头回去,去寻找在沃罗涅什的奥•曼德尔施塔姆,

回到他的诗篇,拉起彼得堡式的小提琴,

滞留在被遗忘的诗歌深处。

谁能够审判雪?在冰碴破碎的声音里没有法官和证人,

宁愿让我瑟缩成一首有罪的诗,

也不愿意让我知道奥•曼德尔施塔姆是谁?

在把他的传说扔给一只白天鹅,

不——应该是一个幽灵丢脸的哈欠,

弄丢了诗人的脸。


2021/12/1



■ 重构的哲学


而今,空气里充满的荒诞味道,

熄灭了我的鼻息,

把我隐藏在恐怖里面,睡死在死亡的脸上,

像是幸存者的臃肿和寒冷,

在变成指鹿为马的皱褶,

又变成危险的风景,像是海岸线的打结语气或说道。

这不是想象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个接着一个到来的单调日子,

没有了苍白的晨星,没有了敌人,没有了爱——

我只有在海水的夹缝中懒上一小会儿,

舍下人间的酒和火焰,

去借走月亮的一张嘴巴说事儿,尔后去吃螃蟹,

做一次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就像是在一场安乐死中说:“睡吧,我守着你”。

这不是魔术,这是哲学,

假如我是自己的局外人,我便是获得了自身的解放,

就像一个人睡在荒诞之下,竟然是爱。


2021/12/2



■ 后继乏人之虞


一个不得分的年代,颇具后继乏人之虞。

我的毒舌头在内卷着,

卷成三辈人的平面,拷贝成余华的一本书,

仿佛是《活着》的通吃,

吃掉了北纬45°的经纬线,像无意识的一朵云。

且把想象力收藏起来,

让我一个人在两个抽屉里面辩论,

看一眼2021年末反弹的冬天,

几乎像几个不知道世道人心的混蛋,一时癫狂起来,

牵扯着一条傀儡的痴念在加害别人,

也在向四面八方挑衅,

也在牵扯着先天性的戏仿节奏——

说起一句老话吧,我在据实而论,

在接近心智的故乡,故乡的嘴巴却比祖国的嘴巴更加糟糕,

以一种毒计在标注我,

说我是不可救药的一个人,只是庶出的标志,

在滥用母语的谩骂和贬斥,

不肯苟全于乱世。


2021/12/5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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