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汗青自选诗十首
赵汗青,山东烟台人,1997年生,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文艺学硕士在读。本科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曾入选《星星》大学生诗歌夏令营、《中国诗歌》“新发现”诗歌营等。获第十一届中国校园“双十佳”十佳校园诗人奖。作品见于《诗刊》《中国校园文学》《星星》《诗歌月刊》《诗林》《青春》等。
赵汗青自选诗十首
张园的黄昏
你听惯一切媚语的圣听,可曾听过一句
“陛下,我爱你”?
成年后,你这位天子呵,便在用一生
远离天子脚下。三月了,你的园里依旧闭着
逼仄的冷。贴地的黄昏,狭长过
你为青春剪掉的那根满洲辫子。是谁?
把它和饶舌的外语一起,重新编成
混血的麻花脐带。你的万岁家谱里,公主
总在远嫁。而你是第一个和亲的皇帝。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次的陪嫁,是古玩店里
漏网的玉玺——国家,是这个国家
最不贞洁的嫁妆
拜蛮夷为师。越虚心,你越坚信
爱新觉罗,翻译下就是亚历山大
天选的征服者,乳名里都是马蹄声
可奔跑起来,却从未比你暴雨中离婚的淑妃
更彻骨。扶着院墙,你眺望
这一生中的邻街
都那么像邻国。街对岸的学堂,在你目光里
升起如轻气球。历史下课了,而我站在
你无家可回的背影里,等我天真的小爱人
从十五年前放学,被细软的暮色
黄袍加身——
陛下,你真美。美得
像一朵牡丹对大唐的思念。思念得,像玉兔
拿望月的姿势,张望童年。闭上眼
我们就可以进入彼此,轻声细语的身体
舌尖和手指,能勾出世间
所有的秘密。我们一起,躺在绵柔的乱世
躺成一道卷起的密诏:历史从胯下经过,历史
也从胯下创造
如今,那失眠过的屋内,早已长满
你灭亡者的荣光。原来,赫赫的不仅有战功
还有赫赫的哀愁
属于你。身为帝王,你的爱情
像罪过一样稀少。那么,就让我像
咀嚼苹果一样,无邪地沉吟:
“陛下,我爱你……”
注:天津张园,为溥仪被逐出紫禁城后的寓所(1925-1929年),今对面为天津鞍山道小学。
海淀夜游人
——和《鸟经》,兼赠姜涛
夜游七年,从未有鸟鸣幸临我的耳蜗
定是燕大草木不够滋补,都喂不出一只
婉转的布谷。不然呢?它的老家可是“水木清华”
蓊郁到把诗集,滋润成养殖手册。此刻
春夜,世界安静得像一种吞咽。从来,夜游都比睡眠
更熟悉我,正如校门口炒面摊的杰哥
比博导亲。我说毕业了要跟他合影,请他用
油烟甜美的手掌,为我百无一用的头脑加冕
在别人的梦里偷渡太快乐了。6小时
黑色留白太快乐了。虚度,
太快乐了。我快乐得必须就地从聊天框中
选拔出一位幸运男友
唱凯歌。可怎么没有鸟伴奏呢?
我想它肯定是死了。自从它野生的主人
背叛了生物医学,就再也没人会用开瓶器
给它做心肺复苏。是被压抑了吗?
压缩成无数个金黄的、尖叫的肺泡,不睡觉,
在长短行间玩高低杠。他说把聪明翻得糖醋些
聪明是一个来自天津的大师。他说把脑筋抻得风流些
你就能拿它制一把冬不拉博取女房东的欢心*
我爱人,但我更爱千人沉睡
我独醒。故而能在凌晨三点,化身虎鲸
巡视幽深的海域。蠢钝的海豹跟鞋盒一样规矩
码满我五层楼的领地。如何能在海洋里打水?
如何能在海洋里刷牙?我不,我要做一只
矫健的海豚,从深海里高高跃起,把太阳
像马戏团的皮球一样,顶上天空。
*化用自保罗•策兰与姜涛诗句
蝴蝶与吗啡
——读星芽诗集有感,并悼亡
姐姐,那天我也在燕园,夜色笼罩。
酒足后,同刚保研了直博的土星兄
一起,在瓷白的虎牙上
谢本师。说着:愚蠢是一种不道德,愚蠢得
都不抑扬顿挫是一种
更雪上加霜的不道德。海蜇皮般
爽口的恨,最后清空于一句
“如果不能把论文写成诗,就去吞吗啡自杀。”
我们知道,这是我们爱的本雅明
倒下的方式。他像一只蝴蝶,阖成了
书脊样的比利牛斯山,把烈烈的西班牙语
挡在阳坡,化成一阵绵绵的法雨
润湿多伞的巴黎。他很可爱,他
是个蝴蝶般的男人,总在把蝴蝶
翻译成蝴蝶。姐姐,我猜
你一定也喜欢他。没人能不喜欢他。
春天了,我因你突然想起去翻翻
秋天的日记。会不会?你泼墨的兔子
曾经蹭脏过我晃荡的裤脚,像一剪子风
给人修边幅。你死后,我看着你的相片
发誓必然在不同的脸上见过
你的天真、你的乖。也许那其实
就是你,但一定不是你
身上的猎豹。那些大风卷水、虎啸猿啼
白沙如雪的夜晚,我也没见过
如果你也认识我,或许会把它们切成琥珀
送给我?我要绿色的,我要在胸口挂一颗
能随时剑拔出鞘的春色
昨天的世界好像在乱。但关于地图的事
再重大,是不是也重不过
一座地图上无名的山。瞳仁乌黑的镜头平静地
看着平静的欧罗巴。它看不见他,正如我
看不见你。于是只能平静地醒着,然后
咳着清晨,去喝粥。松林的红豆粥
熬得要立春了。五年了,它依然只要一块钱
就好像五千年了,它还是在那儿
春来发几枝。如果你来了,我会把饭卡给你
也许我会收获一首关于粮食的诗
跟你学会黑米和紫米的区别
里尔克说,我们该问问自己:如果写不出来
是否必须因此而死去——他怎么能
这么做作?而我,又怎么能做作得
十年前就不问自答?现在想想,我都舍不得饿
哪能舍得了死。老里还是
吃得太饱了。我看到,你跟兔子一起煮墨喝
想到若有一天真不会写了,我依然会大口地
喝牛奶补钙,吃猪肝补血,拿失明的舌头
舔遍这丰美的世界。幸福地苟活
把骨头养得坚硬繁茂,咔咔响
一千年后盗墓贼看了,也要感叹
真是一具好象形的尸骸
2022.2.25
于北京大学
注:①首句化用海子《日记》
②谢本师:此处用周作人谢本师于章太炎之态:“先生老矣,来日无多,愿善自爱惜令名。”
③松林:北大松林食堂
④里尔克语出自《给青年诗人的十封信》
后记:星芽许多作品落款有“于北京大学”,应为她在北大旁听时所作。有《辩异》一诗后附“2017.10.14于北京大学”,心有所感,翻出当时日记,思绪沉沉,故有此诗。
地毯上的女房东
“许久没联系了,你……”
方格纸上踟蹰了一刻钟,终把那句“你好么?”
狠狠咽进肚里,像用胃捻灭一根烟
时近年关,自动贩卖机像一个
突然沉迷于减肥的妻子。搜刮许久
方从她的龋齿后,翻出一包枯涩的方便面
我用滚烫来把它宽衣解带:它能屈能伸
造型婉转,浸在水中,端的是一条好
小麦色水蛇腰。本以为,它们只能平息
单数的欲望,可并无狐妖出没的单身公寓
日渐杯弓蛇影,以致美人科妖娆属的玩意儿
个个开始复苏,寻找它们已是
半老徐娘的女主人:鬈曲的头发小憩在
我们曾拿体温一起熨皱的地毯上,思念
它的肉身——冬不拉一样的清脆
冬不拉一样的愁,冬不拉一样
好生养音乐的肥屁股。那两根羊肠线
翻滚得紧,如乱伦,如篡逆
如何分得出男女?你的丈夫行商东北
昼夜为斑秃的颅顶养殖黑亮的貂皮
我的女友求学帝京,却在豆汁焦圈的胡同里
结出了丁香一样的愁怨。竟从雨丝里
递给我一本油纸包好的诗集,让我
吟诵泰戈尔。冒烟的你和下雨的我,生下了一个
篝火般摇滚的私生子。每到深夜
就在我空旷的壁炉里噼啪着,提醒我这个
伏安写作的父亲,快拿墨汁冲泡啤酒
哄慰他断奶后的饥肠。
芒果树黄熟的街道
挨得太紧的骑楼像一对书名号。
我,站在窗前。抬手
擦拭我的空旷。一个烟火气的时刻。一首
咬字清冽的粤语歌,从我的楼下
烟波一般升起
我的面前应该有一道河岸
大船搁浅成一艘,背阴于亚热带的楼房
湄公河啊,何其妩媚。水声蒸腾出一枚
唇形的梦,印在道别的玻璃窗上
当时她还未完成。
两片混沌的轮廓微启着
圆钝钝的情话:
L'amant,mon amant.
音节暧昧成两颗带白气的糯米团子。唔……嗯。
一点点被消化的街市声,开始浸泡我
卧室里的岑寂。即使没有《吴哥窟》的旋律
这也是最适合情人在夏天
穴居的岩洞。用力,我拉开窗
戳破这最后一场柏拉图
闹市音像哗哗作响的百叶帘,当胸涌入我
默然如四壁的怀抱。看,连夏至的黄昏
都无法启蒙这座自甘沉溺的半岛
我的《情人》,仰卧在我身后的床上
轻轻拆下身上的书名号。
一个够美的人,脱衣都如同翻书
看他衣衫褪尽,就像
观赏白雪如何在你面前
卒章显志。结束后,可以再回味一遍
这出芒果味的中篇小说。配着故事
呼吸古铜色的空气,揉皱凝脂样的床单
把湿滑的思想,写上
布满汗珠的纸张。光影错落里
他有黄种人的腿和白种人的肩膀
沉睡,像两滴混血融进雨水
在比她还小的年纪,我就开始
坐在有声的书名号里,思考热带。思考它
单纯的怯懦、静穆的放荡。椰林里赤脚跑出
连衣裙的夏娃,她带着滚烫的肺腑
肺腑外是形同虚设的冬天。冬天与肺腑之间
是永远缺席的肉体
它缺席成一座没有信仰的寺庙
它缺席如一个曾停泊于热带的男人
我漫步在芒果树黄熟的街道,漫步在
永远会在下个路口到来的西贡。
抬起头,青青的枝叶里一盏盏
从不会因白昼而熄灭的
甜甜的灯。每个角落里都有歌声袅袅,像东南亚
丰沛的、袅袅的河水。我想这袅袅的世界
脱掉下半身的纱裙,飞鸟一样
飞往悠远的天空
写给老师的情人节快乐
情人和情人节,都不适合秋天。像诗人
和世界诗人日,都不适合
世界开始大幅删减,自己满身花体字的日子
被删除的美色从树梢飘落
留下布满绿色阙文与金色错简的天空
空气的胸怀撞向你又撞向我,把校门
震得像宫门一样浩荡。它胸怀博大,博大到
仿佛我们还可以在空气中互相拥抱
春秋学期比春秋更难预言。我把一张
大论述为“论爱欲”的白卷
拍在你晚来天欲雪的讲台上。伸手
像王子捧出邀舞的水晶鞋:“老师,
今晚这场开卷考试,可否借你命运一用?”让我
以你妩媚如鱼尾的眼睛,游进鸳鸯
都无法潜入的湖底。沿你细瘦的锁骨
一点点触摸历史的锁孔。用你
隔世如隔夜的吻,堵住我每每写到半途
就想泄露结局的嘴唇
对你的欲壑难填像本
未抄完的书。我从你胸膛里采下两手比葬花吟
更绚丽的墨痕,把论文涂改成戏文。任风月
赐你一个同名同姓的姐姐,有着和你
同年同月的微笑。她长发梳了一千年,从晨曦
梳到夕光和你一起,双双成长为一棵树
直到江南又亲手灭亡了一个王朝,她还要与你
在末代的故事里初见
可汉语偏要给你一个,年长三十三岁的恋人
像拿完璧除以对影成三,小数点后
永远无法了结的藕断丝连。用我们的年龄差
去除以那个算法最精明的20世纪
世纪一声长叹:诗人与诗人的纠葛
请退交19世纪料理。那里有
最霞光返照的浪漫主义。你可以撑着伞
轻声踏过落叶满天声似雨的北平
而我正靠在你的怀里。我正依偎着
像落花一样落叶的北平。我抬手划过你身体里
余音潺潺的流水声,低声道:
“老师,你下雨了。”
澳门丽人
你是西装亭亭的李嘉欣。笔直地走过
常年节食的街道,九轻一重的脚尖喘出大舌音
高跟鞋听了都自惭形秽
你是高挑了,又高挑的张国荣。我要借你
高瞻不远瞩眼睛,窃走一个个,春天
藏在高处的秘密。比如,哪只最贪睡的鸽子
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睡成了毛茸茸的白玉兰
我抱着你,上下其口,如树懒挂住
一棵桂花味桉树
我有时又期待你是蛋挞馅的。Q弹的皮肤熟透出
焦糖色的吻痕。你馥郁,但是不流心
常年在热带的风里,揣紧那颗
亚寒带不落叶的心脏。你缺盐少糖的性情活该征服
一切添油加醋的风情。除了红海的斗篷
还有地中海的纱巾,都是你衣柜里
柜门不迈的荡妇
你在酒吧里不饮酒。那一刻,你是
领带漉酒的林青霞。酒馆在你的眼睛里
流淌成水族馆。扑棱棱的鸡尾酒,被透视成
圆汩汩的孔雀尾酒。套上短裤
你的大腿是我的殖民地。你割地,我赔款
炎炎的月光下,你脱下教堂一样
洁白的衬衫,身躯皎洁
如烈火后依然贞洁的牌坊
——致廖泳康
1897,或毕业歌
如果你生于1897,一个尚不存在我的母校的
空旷的年代。比空旷更寂寥的,是你都不知道
这,也将是你的母校。王府遥映着荒草
我们的母校如蚕叶上的幽灵,拖着残阳的血渍
千疮百孔地游荡
一岁时你缩在乳母胸口,来到我错过四年的
蓝绿色地铁站。第一次目击鲜血的你
觉得它跟日落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向上,一个向下
一同降落的还有垂帘般的校门,如刽子手怀里
钝锉的断头台。你吮着笋尖一样细嫩的小手指
把肃杀秋声嚼得奶声奶气
1912年,我21岁的时候,你才15岁
与荡妇同名的双脚和书签似的短发,立在申报的
正反两面。战舰如海葬的鲸鱼,成群结队
破釜沉舟。你的小船刚刚挂起面朝着扶桑的帆
我的归舟却早已沉在浮梁水底
长江铮铮的珊瑚,每一朵都是我不得不爱的枯骨
低头,深深吻向襁褓中的牌坊
还君明珠,不如还君明月光:
孩子……哦,好吧,弟弟:你未来的母校里,依旧会有桃花
缀点于水榭高楼,像在谧谧夏夜里
躲手绢的萤火虫。月白色的衫子有什么难以忘怀?
只要走得够远,你甚至还会见到
月白色的眼睛
1936年,我18岁的时候,你39岁
红砖黛瓦的民国,师生恋像无数花径未扫里
丛生的鹅卵石。再多酒,再多桥,再多云
都与我们无关——先生,我们去看雪吧?
对,“何时杖尔看南雪”的那个雪
也是历史从今以后,最后一场地道的红楼飞雪
我在国文门学到的,全是天文知识:比如一千年
青天里的太阳和月亮,才会碰头一次
上回的是李杜,下一轮的金风玉露
用的是年号还是公元纪年?死神替我推着你的摇椅
告诉我:红上衣要配红裙子。不然阳关千叠
我要认不出你了。
先生,我再也不看文学史了
谁说死亡就比白头更迟?都是骗人的
我和梅花,都不相信
1952年,你55岁的时候,我19岁
沙暖睡着的鸳鸯被迁徙到清冷湖畔
喝着民主国奶粉长大的我,直到骨质变成骨殖
也不懂猜忌与背叛,何以成了人类磨牙时的口粮
我法律上的“爱人”是你生死簿上的凶手
换句话说:我的丈夫,是你的儿子
历史出奇的讽刺:新文化的阵营,最终还是要归根
旧王朝的园林——这难道不是不伦?
楼船画桥早已葬身烈火
我脚下的石舫,是皇室的最后一颗舍利
跳下去的那一刻,我迟疑了:不是怕水冷
而是怕湖底的旗头与花翎,仍要竖着殉节殉国的吊梢眼
演绎阴间的“人言可畏”。于是,入水的时候我反复念诵
一个最暧昧的“殉道者”的自谓
我只能在心里记住,一个你都不知道的
殉情人的身份——千秋万载,都不会名正言顺
春草渌水,我赤脚踩在苔藓未干的额发上
提着两只温顺的白鸽子。远远看到你也光着脚
迎面走来,手上是两朵展翅的白玉兰
晚霞氤氲中,你我唯一信任的香气
只是洗发水潮湿的余韵,浑然不知什么叫
千古流芳。自由的单车从无数黑夜里喧嚣而过
只有我们的几位老师,还在固执地写竖排繁体
还在不懂事地,传授一些唐诗宋词里的春天
1984年,你20岁的时候,我也20岁
你低头对我说:
“等了你一百年,你终于来了。”
闲情赋
久候的茶杯垂钓出了
酒杯的感觉。碧螺敞开圆鼓鼓的胃口
迎送一尾尾的春如线
太五月。鱼的纲目都长成了藻类植物
瓷器的水底早已万事俱备,只欠一只寄居蟹
长久的居家开始现形:天长地久
原来是一只猫。我用分针的韵律开始摆弄这条
残雪压枝犹有橘的大尾巴
挠得时间开始发痒,挠得空气
也变得毛茸茸的——记住噢,两小时后
我的猫饼要翻面。白色偏多的这一面
得多涂些奶酪
直到我融化成外酥里嫩的阳光
床单已经兜不住我了。我像收网的四点半
一样蔓延,见到两只脚的一切
都想像尾生一样,抱住不放
或者说,“抱柱不放”
“你不可以言而无信的哦
……你若有心,吃我这半条儿小鱼干。”
拿鱼做相濡以沫的聘礼
是我们猫与猫之间才懂的黑话
一种奇异的依恋——想做你的猫
胜过做你的女儿。难怪陶渊明倾心于
当她的梳子,胜过当她的身体发肤
偏心穿过她肩上的垂柳,如折扇梳过歌声
我是在你每一寸无需裸露的肌肤上
都可以覆盖的身外之物
猫乃流体,随物赋形
我是你的遮遮掩掩,也可以是
你的青山遮不住
我像好奇一只蜻蜓一样好奇你
好奇心,让我提早捉光了今夏所有的蝉
旷日持久,听起来像旷古里
养了颗耳朵会动的毛线球
躺在你的床上看窗外,像一条鱼眺望大海
早知道,就应该在三月的时候
做你的一只石榴
只要我不开口,你永远不会猜到
我身体里还睡着那么多
从不会因天亮而苏醒的
蜜蜂最喜欢的花
水瓶动物
半糖去冰的夜晚,你舒展着
手指或臂弯。像一支月光下的昙花
打着熹微的哈欠。而我,轻轻刮蹭着你
一个翠生生、湿漉漉的名字——
南宋的山,晚唐的水
那些脆弱王朝里的景色,最适合养育你
比春风更威风的属相。你说
柔软的尾音却在我肩上
蜷成一朵融不化的兔尾巴
十二点,你的小兔饿了。于是它跳下床
窝在一隅,吃汤圆
把糯米舔到皮肤上
红豆嚼进眼睛里
捧回手心对视的时候
你双眼黑得无辜,丝滑的空气
一下被点睛成珍珠奶茶
两点,你偷食的浪漫主义血统
在下雪的洞穴里,酿成滚滚的巧克力馅
让我们,把这温热的心跳
一口口,咽成我们的心脏
我们漱口的语言
声韵皎洁,吉他没听过
酒杯,也没听过
四点,窗外簌簌而下的羽毛
在纸上,重新落成一只鹤。一次又一次
你用传教士身韵进入那个轻盈
又轻盈的信仰。轻盈到一座山
都兜不住一个清晨
宝贝……你好连绵啊
连绵的清晨搭上远山的脉
六点,我抚着你的头发
害怕揉乱这个,停泊在你身上的
最后的黑夜。你依然沉睡
依然披山带水。时间在你枕边
转得蹑手蹑脚,像一朵云
在云间转腰。这时候,我是不是该
还原成一颗露水,好让你
青山遮不住地拥有我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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