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自选诗十首
王风,笔名缎轻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定居上海。作品散见于《诗刊》《十月》《延河》《作品》《江南诗》《草堂》《扬子江诗刊》《上海文学》《洛城诗刊》等国内外各诗歌文学刊物。曾参加诗刊社第34届青春诗会、十月诗会。2020年获第十一届丁玲文学奖诗歌新锐奖。出版文集《一人分饰两角》,诗集《心如猎犬》。
王风自选诗十首
在我的滑轮上
在我的滑轮上我是唯一的芦苇
和狮子、骡子、一只鹦鹉同行
我的穗子统治着平地
遗忘不被允许。驭风狂行
哪只动物困在山顶?又是谁
抱来淹在湖底的圣人,我盯着
这个人类垂死的眼睛
只剩芦苇弯腰折断时的绝望
一根芦苇在我的双轮上
分娩,我有孩童的心性飘忽迷离
生即众多,死也盛行
反正什么,都没有定性
绝对清晰
当我说出“绝对”,披华服的妇人
与她怀里的狗,同时嗤笑一声
我的绝对清晰相对于我的绝对视力
我是个可怜的老近视眼儿
浪迹,拎一只泼完水的空桶。在办公楼与
公园之间,我是一行流浪的汉语
每个字都绝对清晰,但你们不懂
一只口罩
让我看见更多荒谬吧,笑不出来
当他发来一个笑话。我闻到
窗外消毒水味儿,浓烈
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在为居民取物品
谢谢他,我默念
皱巴巴的草坪上,卧着一只口罩
近日
美元LP撤退,暂缓投资中国
一个稻草人站在税收区,它手臂
像李白挥金,撒出一迭美元
俄乌如鹤蚌相争,稻田一片寂静
女友给我写信,提及失业
和上海的疫情。早餐是一根红薯
东海潮汐,我们的文明忽明忽暗
春天是一根稻草,慢慢驶进漂浮的日子
梨
这些年,长者,甚至
同龄人,相继离去
听闻时,你在削一只梨
离有离的苦,也有梨的甘润
梨形的:他人病榻,你坐下时,那起皱的
受惊的白色床单,物体皆是庞大松软的梨
人们坐在房间里吃梨
最合适此时含着梨核、吞吞吐吐
忏悔,吐露
三颗黑蓓蕾,一段梨树枝
思路折返,“去日无多”
爱或恨,削梨之夜你我残存呼吸,何等清晰!
柔软之日
历史不会留下我的名字
而我,一个写作者,表达过什么
终会附着一片黄叶,它浑身闪烁老年的
褐色斑点,在风中旋转,历受
艾宾浩斯遗忘曲线
——颤抖、铭记、忘却
而时间拉伸的瞬间,一个年轻母亲
正牵着她的孩子
在水杉树下等候。这纯洁、柔软之日
在世界的醇酿中并无印记
女记者
她想把经济写进市井
把鞋跟塞进做梦的轨道
把真实的白发一根根从头顶拔下
一丝丝、一缕缕
故事就是这样拔之不尽
哦,荒谬也是,甚至大自然中
野草也是
一天就是这样,结束工作后
便利店里买冰,再倒入
甜的东西,会有丰富的味觉
在冷与蜜之间摇晃,一切是梦境的感觉
模糊视力
眼睛不是用来思考的
我才不会考虑一朵杜鹃殷红的意义
或是谁,把它置放在皖南的峭崖上?
荒谬,解释万物
包括我模糊的视力
我观花时,忽远忽近
把我和世界分离出距离,神志清醒
只有我的蜡烛
一天天,难寐与早醒
如何选?
两片绿叶坐立不安
总有一枚贴在我的鼻翼下
随呼吸起起伏伏
睡在沟里,流沙从身下穿过
梦里有鬼有仙,我痴
披挂一身褐色树皮
在水气缭绕中飘浮——
彼岸的明镜啊
水草在滩涂里缠满人的倒影,
女人怀抱婴孩
垂面向中年,她的失语里,时间乱序
一株蜡烛在大风中摁住头皮
群山不响,深谙奥秘
冷杉林
我看见行星们如何聚集
就像叶子自身
在风中旋转
————斯蒂文斯
我凑近看他,斯蒂文斯
瞳孔中铁杉是什么颜色
近似冷秋,蓝绿色弯曲着
无边无际地延伸——这大自然的静脉
他鼻翼在伏动,“就像叶子
自身”,风里旋转
手心聚拢,吹飞,这是
神灵分派给每一棵杉树的命
风,掠过我们的颅顶
我呼吸其中,在这片人形的冷杉林
郊野怀冬,行星泛起涟漪
滴落,庞大的黑夜向下
直线:沿毁灭的轨迹飞扑向
陶瓷瓶里的苔藓、斯蒂文斯的舌苔
我写作寂冷的夜里,先人曾
在旋转的空间里奋笔疾书
伏案——有时幻作吾父
有时化作一头红发的
希尔维亚•普拉斯
她披着烂毛线的丝绒肩巾站在
掉漆的锥形路障边,蓝色笔迹
指向城市边缘:一片初生的冷杉林
树木也曾面临衰老,被围困、砍伐
它有针管的叶子,滴剂药管的心脏
树桩粉身碎骨,而叶片嗓音清脆
漫延:经欧亚至非洲
也攀爬过康定、峨嵋、巴郎山
对立的乐趣,重生奥秘
我们坐在自身的冷杉年轮里
(编辑:张坚)
分享
注:本网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凡本网转载的文章、图片、音频、视频等文件资料,版权归版权所有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