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常美自选诗十首
张常美,八二年生,山西省代县人,地质队工人。获第十七届华文青年诗人奖。参加第三十七届青春诗会。有诗集《不惑的绳结》、《我见过》。
张常美自选诗十首
《刀》
赊刀人在我心头撂下
一把开过刃的刀
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还没有回来
或许,他早忘了
或许半路遇上了意外,生死不明
这几乎微不足道的
所欠,搅得我心神不宁
铁定无望偿还的
一把刀。不能光明正大亮出来
割、斩、切、削……
不能和身边人说:这刀是我的……
赊刀人撂下一把刀
此后,渺无音信。而我
紧贴着一把刀,时时刻刻
思忖着,该怎样才能
避开心跳也可能招来的血肉之灾
《少年之惑》
少年时候,我哪里都没有去过
以为别处的太阳
也是从黑山庄村升起来的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去过黑山庄
它就在西段景往东偏南十多里的山脚下
等拉矿的车把那座山完全搬走
我就回一次故乡。或者还得起个大早
去一趟黑山庄
把太阳栖身的窑洞看个究竟
《我已站进闪电中》
有时,看到天边遥远的闪电
我会感到绝望
它就像一道正在焊接的弧光
那些消失在天际线后面的
白云、炊烟、飞鸟和人影……
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而有时我却隐隐盼望着
那怒吼,那霹雳……
仿佛困在天空背后的人们依然活着
已经蓄积了足够的力量
正一锤一凿把那铁幕砸开
现在我看见的闪电越来越近
有时候就在头顶炸响
是不是我已接近了天边
是不是我也该蓄积力量
和他们一起,完成这件大事
可为什么我却越来越力不从心
闪电响起的瞬间,为什么
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胆战心惊
《自照》
这一刻,总为上一刻
怄气,一只猫咬自己的尾巴
一惊一乍,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一处摁住另一处,下死手
又舍不得。总赌对方不赢
输掉了,还在暗自窃喜
碎的是镜子,一个个碎片中
你依旧安然无恙
仿佛磕头的不是,流泪的也不是
是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是陌生的悲伤,占用你的眼眶
《拳击》
每一只紧握的拳头,都应该
配一副柔软的拳套
再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
——裁判站在我们中间
可能,没有绝对的公平
也至少会保证
每个人都有再次站起来的权利
哪怕对手是死神,也至少
不会允许,众目睽睽之下
还有拳头继续砸在放弃的身体上
《须臾之间》
这么遥远的地方,居然看到一只
在故乡也曾遇见过的百足虫
光洁的身体平静、安详……
居然没有沾染一粒灰尘
看不出它走了多少路,少了几条腿
好像也没有经历过死亡前的挣扎和忏悔
一定也不会有赶来的亲人了
不会有悲伤和痛苦……
它短短的一生,似乎只是
在上午的晴空万里和下午的乌云密布之间
跑了一会儿。累了
就躺在铺天盖地的落叶中
休息一会儿。等缓过劲儿来
好像还会爬起身,揉揉眼
没有走完的路,还会接着走
《春风里》
火葬场后面
是片浓蔚的小果园
一个父亲
爬在高高的梯子上
像为天空修剪多余的白云
一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
用刚刚修剪下的树枝
从蚁群中间挑出一只青虫
像是从送葬的队伍中拿走了逝者
总有突然的变故,令它们慌张
总有风,令它们的衣服落满灰尘
《黄昏真美》
远远地,看见另外一个人
和我一样站在湍急的水边,很久了
有些隐隐担心。然后
假装随意散步的样子
靠近他,那么轻易
晚风吹动了他悬在腰间的一串钥匙
清脆的声音。我安心下来——
他是个带着家出来散心的人
我没带钥匙
在他回头看我的时候
只好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假装笑着发给谁,并大声说:你看,黄昏真美
《青瓦》
一片紧压着另一片,就像
日子挨着日子
如此密集。没有哪一片
能从中抽身而出
没有谁会像无所事事的我一样
在地面和屋顶之间
爬上爬下,拨开
瓦片般密集的叶子
察看一颗杏子的清晨和黄昏
如今,记忆的虚空中
为什么依旧紧压着一片片青瓦
杏树也已不见了
为什么,一个孩子
仍要不停抬起头
痴望着,此生配不上的清贫与白霜
《羊皮地图》
国家亡了。典籍,刀戟,美人,良田……
会被另一个威严的口音
重新清点了一遍
顺着献祭之路
返回旧皮,就能继续活下去的
那只羊。孤零零立在
若无其事绿着的荒草中间
纹在自己心上的,铁一样的
以为会一直使用下去的地名
在依旧完整的山河里,却再也打听不到了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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