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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二十一首

诗歌

云垂天 2022-11-11 17:01:26

《百花深处》

除了脚踝的香气
还是脚踝的香

此刻,阿雅那脚踝上铃声
使百花摇曳。“让我教你的手,如何在陌生人面前

熟睡”。天空,是谁的蓝色裙裾?
虚无站立的双腿,黑棕毛小兽体验着星辰般,呼啸死亡

睡过我的人
在百花的孤独中,越走越远

他,创造出来的欢悦
蜜糖,不容于世

我听过就忘,这儿的这些美妙怨语

“这是我伤情后葬礼
与任何人无关”


《陌生的街道》

过密抽搐,使她粉红色的脚趾
始终安静不下来。他们,围绕着我们

在一辆美丽花车上,她的骨头
微微颤粟,披着夜晚星辰的风衣

茫茫浩瀚的宇宙,打开它的每一扇窗
窗后有偷窥众神,他们窃窃私语

我们身后,跟着数百辆灵车
纸糊司机面无生气,吹号乐队鸦雀无声

在陌生的街道,大理石块铺就的路面
有着黄花落叶,精灵般的纹饰

扛旗幡的我,在前面引路。其实我
并不知,只任由蹒跚的脚步将我拉绊 
  

《银行卡》

他们告诉我,可以透支一切
包括生命
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座爱好贪欲的城市,我可以
轻松买定橱窗中的肉身
我该如何配备他灵魂,这是个难题

我喜欢甲壳虫,喜欢战争中被炸毁的图书馆
在它们死后
我曾许诺,带它们灵魂上路。在这成堆的肉身中

我喜欢过一妓女
胜过一圣女
我喜欢过一无赖,胜过一官员

可我,只想让甲壳虫和图书馆的亡灵依附着我


《广场舞》

在他们死后,大妈们聚集在广场上
鸽子已飞走,乌鸦也不见
一片孤零的面包屑,找不见消化它的肚皮

贴在车窗上的白条,显示着大妈们的愤怒
“退出我的广场”
大妈们有理由咆哮。有人看见她们在音乐中闭着眼睛跳舞

这总比静坐和示威要好。有人在阳台上扔西红柿
他们似乎忍受不了
没有崇高的日子。音乐是有些大了

牵动肢体的拉线已停不下来,在她们准备好
我们的晚饭后
这真是,一个幸福而混乱的国度


《午夜车震》

一辆小汽车,把我搁置在这陌生的城市
一个女人,陌生,坐在我的

副驾驶上。她说我多像一头田野中,嚎叫的,发春的野驴
“这是我的田野?”我闻惯汽油的鼻子

被她,浑身散发的青草味,迷惑
一丛丛。她的嘴唇,是青草中的玫瑰,百合

在这片陌生的海域,我们的岛屿
在狂暴的性爱中,摇晃

她高抬着的腿,黑暗中,像两条白帆,久久,不愿沉下
她浑身抖颤,船桨划痕,随波渐平

我听见她唇间发出的声音,如同大海深处,蓝鲸的轻吟
深海中的光亮,在夜空中

忽明忽暗。她的裙子,挂在树梢
像只漂浮移动的水母

在这夜晚,陌生
城市,和陌生女人,合为一体。我在她们身上,压出车辙


《上邪》

我每日下床
在你上面
走来走去
你在下面
一言不发
忘记震动着我

你在你的泥土中
怕冷的老人
刨他的树根
你的,遗骸

你在你的时光里
怕冷的老人
劈他的树根
你的,红花与绿叶

你在你的灰烬中
怕冷的老人
捂他的火坑
你的,温顺与冷漠

忘记震动着我
我每日下床
在你上面
走来走去
你在下面
一言不发


《越人歌》

一架钢琴在暴雨中跳跃,它发出“邦邦邦”的声音
一道闪电滑过夜空,照亮船上正在弹琴的麻衣人,一身雪白
他水淋淋的头发上,有电弧光在伸缩
他的手指,毛茸茸的,有着类人猿类明显特征
“山有木兮木有枝”一条江河在咆哮
空气有烤鱼的焦糊味。历史的沉面上
我已分辨不出他是高贵王子,还是年轻,貌美,懂音乐的船


《醉乡广大人间小》

大醉之后
我睡在它身上
它终于开口
和我一般含混:
“语言徒得其表
种子从不进入”

月亮,收紧它的套绳
我的脖颈
让我只发出呼呼声
此刻,我确信
我的血管里,流着的
东西,和它一样
原来沉默
可以这样练成

我把月亮含在嘴里
吞下,又反复吐出
去火
我“呸呸呸”地吐着西瓜瓤
一样的人群
他们在月光下
发芽
长出瓜秧

我问过我妻子:
“昨晚我喝醉后
都干了什么?”
“能干什么
你在那块石头上
睡了一宿”


《遍地俗人》

躲入一片竹林,脱光衣物
他们在一道竹节中
饮酒,绘画,弹琴,吟诗作对
我以为,他们早已死啦

我不会读书的学生阿黑
提着他的杀狗刀
(他是一个开狗肉店的屠户,身材廋小)
一节一节,砍着过去

我心中默诵着他们名字
七个人,七条虫
白白胖胖,堪称完美
尘世的火烛,在一扇窗后

耐得住寂寞的,耐不住寂寞的
我拿他们肉身下酒
看见他们魂灵,朝着夜晚的星辰
飞去


《休为西风瘦》

他们,没有伴侣,没有情人
他们与夜晚的孤灯作伴
他们同星星交尾
——那急速喷溅的精液,一束束璀璨礼花



《门前若无南北路,此生可免别离情》

她在我,跳舞的时候
穿着我的睡衣跑啦
我除了,继续跳下去
并无他法

我把自个脑袋,缝在被套里
坐在夜晚靠近星星的地方
她是在一阵风中
飘过来。她拍了拍我,我们便好啦

她水淋淋地,爬在
我胸膛上
我鸡胸
她一上来,便把它给压平啦

“咔嚓,咔嚓”
全不顾,我在骨折中的惨叫
现在,我的鸡胸平得,像一座空港
可以停十艘大型外星飞船

可她,今夜又跟着一场南风跑啦
这个疯婆子
她叫我一个人继续
同我美丽的外星女孩


《被遗忘的字母》

阿难,将一条条道路收藏了起来。1979年夜晚的一场大雪
白茫茫,太阳望来望去

打着哈欠,很快就丧失了,把路从雪下,重新揪出来的信心
晨起,赶路人

还是用他们破烂胶鞋
把路给一口口刨了出来

从雪下,从道路的泥泞中
乌鸦姑姑,从天空飞过,看不出,她是高兴

还是无动于衷
小小蛮,在大队的一间平房的屋顶上。小脸和手冻得通红

她蹲下,用胖胖的
手指,在厚厚的雪上

划出几个字母——“love!I love!”
小小蛮的妈妈

在下面
喊她


《别无选择》

“法律和教规,是如此荒谬,它们同样,适宜这——感伤人世”
阿难,站防护堤上。时代的浪潮,拍打着,设防不设防的心

刚恢复过来的兽性,和贪婪,把一座座传说中的美丽城市
搅得乱七八杂。“杀手把我们,也变成杀手”坐在成堆的火药桶上

阿难喝酒,看日落。迷醉的黄昏,那些逃逸出去的小船,没有
回来。它们在另一世界,没有风停的星星。阿难,伸出手指

轻轻,擦拭他的触手。喜欢命名的人,拉着他的小毛驴,走在
月光下,走在孤独的海面上。他不理解鱼群的欢乐,他只看到

屠刀与案板的血腥。风砍过去的头颅,还未落地,便已风化
来过活过。无论多少次。阿难在烛火前打开自个,像打开一部经


《走在前面的傻子》

阿难,走在前面。小蛮跟在后面,她在空气中
丢失了自个尾巴。尽管它,就在她美丽的屁股上

转来转去。“傻子,傻子”小蛮嘀咕着,一面
嚼着面袋中的苞谷。他们走过一座木桥,小蛮

听见下面清澈的流水在唤她:“来啊,来啊
快来喝个够,亲爱的小蛮,我们漂亮的小母马”

“你问前面的那个人吧,那个傻子——傻子”
阿难,眯着眼,唱着歌,背着手,往——前走:

“我有一头小母马哟,小母马,我有一头小母马
哟小母马,她有一条漂亮的小尾巴哟,小尾巴”


《心理问题》

我父亲,迷失在他的家中
他现在,叫我爸爸,叫我儿子爷爷
他跪在我面前
哭着说,不该拿了邻桌的橡皮擦
不该撕了楼下墙上的的大字报
我面红耳赤
他继续说,不该爬在地上
偷看李小蛮撒尿
这次轮到我老婆也脸红了
他躲在我儿子背后,也就是他现在的爷爷
背后。他说,他不想死
他流着他人生的第一次鼻血,畏畏缩缩
他叫我不要离婚,同学们都瞧不起
我只好找来鸡毛掸子
威胁说,要给他吃细棍炒肉
他说他要离开
不再回来。我只好抱来成堆的
复习资料
答应,让他补习
李小蛮和我儿子,跟着我一块哄他
又气又好笑:“他明天要是骗你结婚的
钱和房子钱去赌博
哪——该如何是好?”
我恶很很地说:“那你就嫁给他”


《仿佛一群白马》

阿难,看见一群马,从黄昏墓地中,跑出。它们中
有自个前生。含着咽立爽,阿难,准备点燃下一根烟

荒草墓堆上的蝴蝶,青白变幻。天空,此刻
多像一扇窗,一面镜子,挡住了一些事物

“谁的甜言蜜语,催熟过桃花树上的桃子?”
睡在墓穴中的尸骨,翻翻身,挖了挖鼻孔。他的幻影

在尘世,捏着一叠刚买的彩票。阿难,弓下身,系了
系鞋带。一条蛇,蜿蜒游入小巷深处的金光

天黑过去了。猫头鹰,在城市里,飞快地转着它的头
就像阿难,怎么摇,也摇不醒的梦魇,“得,得,得”


《琪琪格的短消息》

“亲爱的琪琪格,我爱你,但我不知道
怎样把干净的井水,从井里打出来”

“那条笨桶,开始时,它在水面,晃来晃去
它始终不愿倒下,即便它空空如是”

“后来,它还是勉强着倒下了,张着大嘴巴
可刚喝了一口,它又立起来”

“你知道我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一瓶不满
半瓶摇的家伙,我怎么可能把它提上来”

“亲爱的琪琪格,我一边骂一边诅咒它
它终于发怒了,那条笨桶,它跳来跳去”

“它把一眼井水,弄得浑浊不堪。亲爱的
琪琪格,你妈妈,在我后面,哈哈大笑”


《花匠》

我装作没看见
尽管他一直在我头顶

我的花,离不开他
她们,一看见

他出来,个个笑颜眉开
他们调他们的情

我锄我的草
一条虫子,爬过来

给我打招呼:
“嗨,老头,早上好”

“早上好”
“你看见我的英台妹了吗?”

“是的,我看见
她插着一对翅膀

朝南山去了”
“对,就那边”

我继续捡着土里石子
一夜间,它们又那么多了


《黄昏纪念册》

黄昏,像一只汽油桶。它点燃的天空,点燃的河流
在我面前,无声燃烧。谁是穷人的孩子?谁是一杆

杀死地狱的枪?我忽然,听见一些被禁止的声音
一只喉管在上游。被风忽然切断。扑噜扑噜,吐着

血沫子。但它唱的歌,我已听到。翻开这本纪念册
我含着她的乳头,叫她妈妈。黄昏,像一只汽油桶

我听见羽毛拍打的声音。杀鸡人,苦着他的辛苦钱
我守着我孤独饥饿的胃。“天黑了,耗子抬娃娃了”

她抱着我,唱儿歌,像天下每一位母亲。一块石头
在天空反复发亮。大地,银光闪烁。我的朋友,从

树后走出。他们诚邀我,一起跳舞。我们用落叶
点燃篝火。纸屑,纷飞,那些死去文字,得以重回


《两个锄草的女人》

她们把体重,绑在地里杂草的腰上。一日不锄,日子
就过不下去。野兽,打完了,男人们,还是喜欢他们的烧火棍

森林砍完了,男人们还是喜欢他们的烧火棍
烧火棍被政府没收了,他们没有去处。没有去处

他们就赌钱。赌完钱就喝酒。出去打工的男人,不容易
天黑了,没有女人给他洗脚,肚子饿了,没有女人给他煮饭

锄草的女人把娃娃放在地里,把老人抛在家中
一日不锄,日子就过不下去。看风景的人,喜欢她们

游山玩水的人,喜欢她们。我不喜欢她们,因为她们
我眼睛湿润,叫我写不出一首赞美的诗,画不出一幅优美的画


《我们设法喂饱一只胶鞋》

“妈妈,给药加一点糖”生病的孩子,只有这点要求
可床角那双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它们激励争吵

右脚说,应该等待。左脚说,应该马上出发
它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饥饿,是种什么滋味

没有路走,所有鞋子,都会在一夜间疯掉
它们在我们睡着时,从窗户,或者下水道摸出去

它们在天空里飘来飘去,竭力想看清下面那些纵横
交错的路。明天吃什么,这很重要。无腿的孩子

梦见自个,赤脚走在社会主义金光大道上。他的
肩上挂着一只胶鞋。另一只,不知在前面什么地方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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