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亢诗歌展之“瘟疫与战事”的晨歌(11首)
鲁亢,福州人,文字工作者。著有小说集《时间,救我》《瞳》,诗集《在今夜》《异》,随笔集《被骨头知道》等
编者按:读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写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写的,要写的。当你写出自己这辈子想写的要写的诗时,那种快乐便是写诗人的终极快乐。但这种终极快乐对于一个诗者,不会很多。你快乐过吗?我相信鲁亢诗者写出下面这些诗时,他肯定感受到这种终极快乐。是哪一首呢?又或全部?而我每一首都喜欢,其中最喜《思想的飞行器》,因为读完这首诗后,我知道我又到过了一个多么美妙,奇异星球。
——云垂天
鲁亢诗歌展之“瘟疫与战事”的晨歌(11首)
春分备忘录
又一个女人认为自己吃了闷亏
她曾建议以情人的身份空投进你的生活
她还警告你:就是有能力也不许偷腥
那种暗爽的压抑感还未褪尽,就春分了
就心里忍着不快分床了。疫情时有反复
因为实验室里面的穿山(甲)?
这就全盘恐慌(屈辱性西化);但你果然很快释怀
在非常时期,思考死亡如同趁乱冲进商城
半抢半偷,嘴角微微翘起,呵嘴角这厮
它不会喜欢你的生活方式
它只是你身上的一个装饰
它露出什么,就有多无聊,这一天又来了
当白天和黑夜被平分为二:静默和跑路
你愿意在哪一个里面待着去感受
春天被一刀两断,败絮其中,美压在美丽上
爱在腹中变馊,当忍不住挤出“想你搞搞”
世界被酸臭熏倒,你的世界,清洗清洗呐
多么微生物的又不会人传染人的渐暖的季节
你仍然在床上
又一个女人从你的身上卷款潜逃
还记得她是怎么冲过重重封锁
从惊蛰到春分
二月虚无极了,三月以核酸标贴刷存在感
四月时间先死
这样你就等
后面的日子
又一个春天平分其色潜入隔离梦境
我赞美甜食,你呢
我给甜食点赞,你呢
你夸空气和货满物足的超市
岁月仍静好,自我封闭的三个月
我逐渐变成老气的男人
还是没长什么见识,烟戒了
却长着童话里的糟心鼻头
我和你都喜欢花钱,有时
当你怒斥我只对你喊穷时
真的令人无言:唠叨过度的死财富
我的女人,“天底下最笨的是玩行为的熊
在冬天玩雪,该睡的季节,还在找湿壁画”
这是年轻人讨厌的隐喻陷阱
我夸隐喻,你呢
你赞美绿码和网购的新世纪
请给全球化的隔离生活自私存在感
我们自设新时间模式
让从时钟内踱出的小人和小人婆
卡住钟面的长短针
为多出一天即使只多几个小时
做法简单,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填满柴禾在乍暖的回忆壁炉
东角的夜和女人
深夜的山路一边通向终点
一边通向死亡
死亡和终点是两个含糊的概念
当大巴在惊叹和赞叹声中到达村口
我有脱胎换骨的幻觉
其实无处不是终点,过程却揪发离地的悚然
即便是东角,一 个渔村
昏暗的灯光下走着去盐的村民和过客
我们自以为没有隔阂
我甚至认它是最后一个终点
我可以停下,蜷缩在那里听无岸可拍的庸常的海
直到听出壮阔的声音,飞鱼滑翔声
凯迪拉克的声音,鸡鸣,旧村改造的噪音
停泊着无人机的舰队驶向某个终点
女人附在耳朵上地说:不能出海了
我在想你或许还能再慷慨一点
借我另一个女人,不是海女粗粝的喊叫
但她日夜发出好听又变化多样的歌声,仿佛慰藉的咒语
任由她把我们折磨得不成人样
每一次抵达都绑在星光的边缘
驱使我一离开此地
是那么急迫地潜入海底
故事备忘录
如果我们现在还有故事
那就是捡回来的小土狗
把屋里的东西叼到屋外
再叼回来时重了一些
用感动替换脆弱,如果故事也在发展
靠抚摸后的温度让心悸降维
等到疫情过后我们轮流出门
采购词与物,以及魔瓶的橡木塞子
每天在朋友圈里找好消息
意外地看到他在早上遇难的报道
为救一个掉进河里的小孩
中午,河边已经放满白色的花瓣
人们议论他的勇敢和无人知晓的来历
他是谁?没有身份证,来自哪里
如同一个看不见的人
但我们记得最后那次在电话里说再见
他笑道“你们的幸福应该匀点给我呵”
终于天气转热了,屋檐和走廊偶有水滴下
过去的一段,瘟疫渐消,生死都无大动静
但电话很久没有响过
有时不期而至那告别的说话声几乎还原
我们与他的灵魂擦身而过的呼吸
思想的飞行器
很久以前我认识你时
你比现在还优秀
记忆已有锈斑;解封后
你在阳台上祷告 。想起来恍如隔世
那时在各自的隔离区,疲倦欲倒却还
不放弃视频着互相劝酒。思想的飞行器撒下
未来的图谱
不知是何用意,也许外面的人还不够幸运
修辞被判刑,真相和买春同遭冻结
他们说冷但不要开太多盏灯
你活着,兜里揣着药片
后来你在室内周游列国
总算见识到病毒不分贵贱,泪窝渐浅
作为特殊的备种,你说,让我替谁去赴难
他们要你冷静,指着我
去生活,其他人自谋出路
后来我们也失散了,我灵感干决,你
兴趣在于聆听故人不归的收音机
是否因囚禁发声的人
可你又让人惊讶,不勇敢,也不固执己见
犹如去过别的星球
能自秽雾中识别出
懦弱是存在显眼的舞者
问候备忘录
那天,有人在微信里问候我
未曾料到,那人说:
“你现在的模样,比年轻时有担当……”
那是悼念牺牲的“吹哨人”视频直播
我一阵惶恐,这是在大庭广众
且时间还不短,而我那时候又做了什么
我才刚知道什么叫吹哨人
依我的理解,吹哨是集合一一完了干事情
报信才是传递消息的意思一一
“我是唯一逃出来向你报信的人”
圣言一般,叫人默默地站起来
如今我们都在远眺被营救的彼岸
看着逃跑出去的人跑进迷宫
但我记得你,当年我们热切地走向劳作
养活自己
在夜晚最远的一端
天光擦边而过
未见失败降落
我们渐渐看清路边卖碟小贩的角色转变
因此被看见或许被看见,看见了一一
钨丝般闪亮的那个灵魂
和四处伸出想掐灭它的手指指骨
是正分崩离析的同样的躯壳,呼啸如彗星之光芒
后战争元年
后战争元年,故乡的
田间里冒出三棵铁果树
罕见的品种,一分为三
我要把它们派上用场
先是铁木桃,我送给村长
求个什么呀?建一座无人机机场
村长说这是从前战争的标配
现在,送你一个男生,美肌如玉
愿你们相爱不争
但这可不是回礼,你小子
断袖分桃,讲究精致的仪式
能够避免后来发生在西线的战事
其次是铁木瓜,还是送给村主任
他一把操起将我锤打进墙壁
墙后是兽园
来而不往非礼,村长说送你了,赛地狱
而我被动物瓜分时好像撕一张纸
——近期打仗谦让到只有航母,巨型轰炸机和核潜艇
村主任被斩首,故乡被夷为平地
村民们马马虎虎地收起了盗天下野心
最后是铁木李,不再是果树
变成人名,“鄙姓木,名字,字木子李
专做必有一战刮刮乐的生意”
他在我的房间里用砂带磨光机
擦除地板留下的肉躯的影像
那是已经结束的明日开战的最终结局
他清洗着双手,盯着
被水顺走的红酥手、玻璃心和暗怀珠玉的妓女
因为身影酒酣时轻微的抽脱,被悬置
世界变得可怕
阳台上的衣架晃个不停
看着心也发紧,风在吹?
世界变得可怕,越恐怖的结论
越像未来学轴心时代的成果,而未来没有未来
人类到此为止,起因于一只或一群蝙蝠
以及上帝之怒。这是搞乱巴别塔后
第二次的末日审判?哈哈。其实
近来有变化,先是复工的多了,政府也出主意
一友因转产防护服和呼吸机
赚得盆满钵满
但我们聊天时
他仍然神情沮丧
世界变得可怕,体验感非常强烈
“一边在生产,一边庆幸自己还活着”
我能感受到一大半的网络在替他背书
这真的让人满血扫兴
当有人说没有比美国全球撤侨更糟的事情
我正走在夜晚的路上,给你买了水果
确实有些不同:那么多人戴着口罩
仿佛一场大戏在演
人在戏中安排的某个时间逐一消失
没有任何告别的仪式
我想知道其中有人是回去美国吗
我想知道我比你先死吗,因为我是诗人
我想知道后来有了一个好的世界了吗
我知道没有
但是我又来了
古寺备忘录
古寺的小池
浮着仿制的枫树叶
几把木勺半湿,晾在池边
有人在发呆,买了给家人躲避尘埃的木盒
才买一个,因为全家只剩一个人
谈恋爱的也来了几对
摸着石碑上刻的祝福
有我们——很普通的一对――被爱神看上
——没有相互感染的威胁,群聚寻欢时
应许我们取出人间银行
唯以爱养老的专款——
我们需要这笔钱
买断离衰老远一程再远一程的秘方
拖时间
是那人在拖你们的时间
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是呑服28颗安眠药(网传)
还是飞跃而下自28楼脏兮兮的天台
那人一直想靠近窗户
但是一直晕眩
他说体内的老病在阻止另一种新病的疯狂
其实都没安好心
而你们也会被这出戏拖到厌烦
是那人始终在拖你们的时间
从小到今
那人一直是被期待的一种人
期待他掏出来什么呢
最新的战争八卦,或者是
大疫之年轻松飞越杜鹃巢
你看,他总要飞过什么东西
否则就是叛徒(这个鸟似的人)
而你们也会被这出戏拖到厌烦
而你们的戏也让别人的时间破产
而别人亦如是
都在耗着,也都有得耗
甚至一只小老鼠
在厨房里迷了路
让候了一个冬天的黏液板兴奋不已
但它很会拖时间
先叫惊醒的屋主听够了挣扎声又睡了
再把声音从早已烂爆的鼠身上
分解到黑暗的空气里
什么样的天气都别抱怨
什么样的天气都别抱怨
秋天最适合你们了
我的邻居,一到周末就在公园待一天
还有我的孩子,被锯木的噪音
吵醒,被你挂在胸前的铁锤吸引
在这样的天气装修房子的人
傻吧,怎么能昼夜不歇,把装修的活
干得像一支喝醉酒的乐队
大鼓,破了,踢破的;电子钢琴
黑白键像触电一样慌乱地跳动
远游归来的少女,胸脯又长高
她自己没觉得?她说:
“我把一个男人叫出来,我们要出门”
那好吧告别,我认为这里不能久住
“军方公布了核战门槛”
你温暖又漂亮的手,你再放浪不羁的天性
都没法忽视80公里外的黑鸟侦察机
我还能说什么,定点清除明天,你们懂得
但是现在,来玩五度音程的游戏
从你的左脑登上装修完毕的墓园
那里一支乐队在最高阶上无声地坐定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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