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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宾自选诗十首

今日好诗

系统 2023-02-10 09:15:32

朱宾,1972年端午出生,山西人。


朱宾自选诗十首


葡萄园


葡萄园里做葡萄架子的一根根密集水泥柱子

就如一大片阵亡的士兵墓。无名无姓掩埋在这里。


                                    2021.12.4


我尴尬如异物


在拉萨最随意要算牛了。

它们随处可见。在帕邦喀,在卓玛拉康

在色拉寺,在山坡上,在树林里

在公路上,陈小三说:这里的公路都成牛路了。

它们都是神物一样

出现在哪里都是应该的。我几次遇见

都小心躲开它们,尴尬如异物。


                                   2022.1.8


早晨出门遇到一个精神病患者


她从村里出来,吼叫着,唱着。

返回时又遇到。她穿戴整齐

想她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一个好看

又贤惠的女人。她的男人能做到不离不弃

真是难得。每一个村子,每一个地方

都会遇到这样的人。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忘记了死。

唯有我这样的人

才会对死念念不忘,时时有性命之忧。


                                    2022.1.15


一则日记


在1914年8月2日,卡夫卡日记只有一句话:

“德国向俄国宣战——下午游泳。”

俄乌战争还在继续——

起床,做饭,北京今天有雾霾。


                           2022-3-25


一日生活


上午撒花籽,中午切菜

下午看日落,晚上跳板凳游戏。

剩下的事情

拉灭灯一下搞定:

“它是被一群猪赞美

在这一个有毒的春天

致死的。”


                            2022.4.16


持续笑一周


在模范书店看了三首诗。

一首是小野洋子的:“持续笑一周”

另两首是黄永玉的:“一群褴褛的人从丰台来……”

“我那么痛苦那么失望……点燃我胸中

一生诚挚的烈火。”


                             2022-11-10


死亡,也是献诗


晚上梦见父亲了。

他孔武有力,年轻充满朝气。

拉一辆工地上的铁斗车,装满稀释的水泥破砖头奔跑。

我紧随其后。

他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在人间的泥沼里无法追赶上他。


                           2022-12-29


有人在用铁锹铲石子


铁锹一次次铲进石子,刺啦刺啦

石子与铁碰撞

铁与石子碰撞

石子在铁锹上留下尖锐划痕

铁锹的锋刃在石子的尖锐上留下划痕

刺啦刺啦,铁锹锲而不舍地铲进

众多翻滚的石子里,石子去了哪

不得而知。也许它们去了一个黑夜

也许它们去了一个

被折磨的白天。也许去了一个

堆满腐朽的大海。大海里断裂的骨头

拥挤在一起,涌动的每一下

都发出骨折的巨大声音。大海要涌向

哪一个方向,没有一个人知道。

都在断裂的骨头缝隙里

每一下都发出疼痛的声音。

就这样他们被挤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

被挤压原来来自于一把铁锹

与一堆路边石子。铁锹碴的一声

锋利的铁锹有一半刺进

石子以下的泥土里,随后一下一下

每一下都如此。冰凉的铁与温暖的土

相拥一起,每一下都哭泣。

铁锹带不走泥土,泥土带不走铁锹。

可以互相埋葬,筑建一座坟墓

留在黑夜。什么时候铲石子的声音

突然消失了,那个铲石子的人

去了哪没人知道。铲石子的人铲了一上午

把另一个人挖出来

暴露在一年中的最后一天,亿吨阳光锤下

只是以下的依然在阴冷里,伸出的双手

无法接住。


                            2022-12-31


幸福大院的哭声


楼下幸福大院

有一阵又一阵的哭声。

一阵又一阵。一会停了

一会又哭起来。

以为它要被朝阳大街的

车流声淹没了

她又哭起来,一辆费劲的

爬坡的车,又慢慢升起来了。

晃悠着,在你的心里开着

一辆冷冰冰的车

一个冷漠

傲慢的司机开着。你看:

“他的面容多像一具

僵硬的泥塑!”

握着方向盘

双手两根枯枝一般

搭在前面,身体不断地被车

摇晃着,要散了架一样。

只是这辆车散了架

他还会保持这样一种开车的姿势

继续开车。你想费点劲

下床,可是她又哭起来了

又停了,你也跟着

哭起来,悲愤起来

随之愤怒。你的这辆车

开始微微颤抖。

整栋楼开始晃动

要去一个地方。听见有人

进入哭声的家里

说话的声音,看来这一个上午

不会消停了。


                              2023-1-4


去植物园


今天我和小鱼看腊梅

走出单元楼,才想起背包

没有背。背包里是

昨天晚上煮好的鸡蛋

计划路上饿了吃。

返回去,在电梯里不由得

想自己这样差的记忆

是不是因为衰老造成的。

我还年轻啊,再过十年

或者二十年

像一截木棒死死插进土里

我也不会承认

自己衰老。在689路公交车里

看见一架飞机快要落在

一栋一栋低矮的楼顶上了

小鱼也指给我看,我说它都

飞这样低了,前面不远

一定有一个机场,最多三四百米。

小鱼也肯定着,我稍稍

仰起脖子,想看见那一个机场

看见那一架飞机

纸张一样轻飘落下去。

只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坐回椅子,我好像看见了

我的父亲

比我更年轻更白皙,和

现在的我比起来

我倒是一件旧衣服,一个老人。

因为瘦,他两边颧骨突出

因为瘦,他的两只眼睛更加大

比湖水还清澈。似乎

从前边就可以看见后边

看见他正在想什么。

那一整个时代都是这样的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点点描画

把未来想要的

一点点描画出来。

他的世界里还只有快乐,简单。

甚至贫穷也没有,贫穷只是

一种幸福。家庭,婚姻

子孙,以及以后要发生的事情

甚至病痛,死亡

都遥不可及。

乌黑的头发自然卷起来,衣着干净

一个五六十年代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独身从山西

到了四川双流,最后

来到了北京。

我在移动的689路车厢里

继续看他,看他

像一朵英俊的白云

越飘越高。他要是不离开飞机

还应该在前面机场里

这座更加超大的城市里

继续生活着,而我不知道

自己要飘向哪里

我也是一朵白云,带着另一朵年轻的白云。

我已经经历了疾病异化的痛苦

并看见死亡把一个一个生命带走。

我是不是太老了

经历了他们的死亡,却还活着。


                              2023-2-1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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