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过去委托的附言
                     鲜  例


      晨读杰克·吉尔伯特


在带露的鸟声中，我看见你
与树木相悦
和心爱的女人一起迎接饥饿
用拇指挖苹果的核
保持对世界的不习惯
说出：对于我，诗是宏大的见证
然后转身到山里看雨

直到美智子死了
你还不放下那箱子
在胸口，稍微挪动拇指
钩住箱子的角
让重量紧贴心脏
你整个下午躺在屋前
试着写一首诗
到沉沉睡去
醒来，发现满天繁星
在林间，思想依顺感觉流淌
在丧失中、在渴望中
回忆，期待着
寂静中一种蜂鸣之音
避开走在荣誉的路上
喜欢不完美

金斯堡有一天下午来过
说他准备放弃诗歌
因为诗说谎，语言失真
你赞同，但问他我们还有什么
黑暗在无言中落下
像花瓣洒满二十世纪中期
他们坐在一起
为将来谈论诗歌的魔术


                           2023.9.15


   读一册旧英国医学杂志


从一册英国医学杂志封底
我看见肖邦
在地中海的森林里宿营
身材瘦削，手指白皙而纤细
肺结核的空洞藏着急促的呼吸
褐色忧郁的眼中
放射出被闪电击落的星光
乔治·桑不在他身边
伊凡·布洛赫说：肺结核是性欲的一个成因
因此，才有《夜曲》留在世上
可这位呼吸困难的钢琴皇帝
被宣布死于心脏病
流亡。回不去他的祖国
幸好友人把他的心脏带回安葬


                           2023.9.19

             香烟史入门


1492年10月12日凌晨
两个来自西班牙的基督徒
在美洲的瓜哈尼岛
看见阿兹台克人
嘴里都有一根燃着草叶的木炭棒
每吸一口青烟就脸露微笑
那些后来的征服者
把它带到塞维利亚的街上
吸剩后的木棒
被乞丐用纸片包卷再吸
“纸烟”就此诞生
法国特使让·尼科
将神棒献给凯瑟琳女王
从此，绅士们的脸上竖起一支烟囱
燃遍整个欧洲
夫人们吸烟是最高的时尚
于是聪明的美囯人
说出：哪里有男人，那里就有万宝路
kiss   me   never   tired  ！
（吻我，永不倦怠！）


                          2023.9.19


                   面   孔


突然，从一个混沌的灰点发出
白墙和黑洞之间
一种依赖感觉的逻辑，既不是白色
也不是黑色
只是某处存在的无物
看得清却难以懂，灰点一旦建立
就会跃入秩序的蓄水池
叠歌，向各个方向辐射
自动划出领空的范围
节奏同时装配环境和声音
像齿嘴鸟不仅唱歌
还会翻动树叶标示行动的路线

专制者的面孔上写着意志的编码
围绕它是不断扩大的螺旋形声音
拉直也只能成被阻挡的天线
再远处，有赎罪的替罪羊在放逐中流浪
更多的恋食者在门外等候
传令兵的呼号
被一种不顾一切的激情麻醉
在家庭、学校、工厂、军队和医院
波普技术制造的抽象机器
生产有规划的话语

那个叫摩西的人，侧过脸
代表以色列陈述
——我正在死去
实际在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他的面孔在历史的风景中
包裹着一片未知的爱
乔托不知疲倦地寄托
于空中的天使
一种疯狂的快乐
毫无节制地变细处于约束之外
回到我们的现实
有谁的脸上没有一道黑色的砍痕


                          2023.9.20


                   附  言


这有什么？离开愤怒与神秘
我记下了，等待下一次
哦，不！是下一页
破冰的字句护送着
突如其来的思想
开始飞奔在狂欢的跑道
跨跃另一种声音
不被人理睬
作为形式的分享
操控住不安全的魔法师
这要感谢假象
直到那辨证的血液
透过你火红的窗口
让我知道诗人侧身的稳定性


                           2023.9.20


         秋雨在深夜停止


下了一天的雨，逼出大地的气味
在风中奔跑
不同往年的体温
和一个人的嘱托，农人们
担心起豆荚未炸开心中的欢乐
而我，也在等待没有黄昏
过后的紧张
远方的战火已把夏天烧到死亡
不多的汗水滴进了大海
也有人在祈愿，另外的传奇
结出不再仇恨的誓言
下了一天的雨，在秋夜的深处停止

庭院里，瓦罐盛满了不安
下了一天的雨在秋夜的深处停止


                           2023.9.21


                   在诊室


诊室开在小山坡上
活着的人
在六月的荷花中活着
打点滴的男孩也活着
被雨淋湿的猫
在墙角看他的小手指移动
钩出妈妈发红的乳头
黎明也活着
去到池塘里喝水
另一些人嘴里一阵嘀咕
就走了
有一个坐在长椅上
看日历牌翻到了七月的某个黄昏
忘记肩上的银针
也还活着
这时，风从门口进来
离吃午饭的时间
和活着的爱
正相差半个山岗


                         2023.9.21


          回忆你去到成都


今日秋分，一天正好被劈成两半
那一年的武昌
巡司河开始截污
深埋进入长江的出口
成都也发生地震
你在火车北站的地下室
搂住一个陌生男人，没有哭泣
地面在脚下抖动
像你布满妊娠纹的肚皮
无法说服伟大的母亲
电话的另一端
总是叽叽喳喳，还有火车开动的声音
只有我心里有译解的密码
爱情的斑马线连不上
玉林西路的酒馆和灯光

每当今日，你就害怕见到阳光
于是我坐着，透过
树木之间的空隙向窗外
凝望。那片空空的草地


                          2023.9.23


            不在秋天吹箫


就多了那么一点雾气，阴影
贴着皮肤的凉
手指按住秋分，让时间打结
清空的肺又一次等待
寺院的秋风
从台阶上下来
捡几滴干枯的雨声
友人寄来别处的云朵
若是从前，我不会在意
为什么吹箫的人
今天放慢呼吸
在窗前翻开自己的诗句

“我认得人类的寂寞”
一个叫废名的人
这样说过
绝对的舍利又回到体内
带着光的神秘
几支练习曲
在纸上流动，为秋天加速
没有箫声的秋天
南归的鸟群
会成为苍白天空的漏洞
我宁愿不要太完美
也要闻到大地的气息和声音

                         2023.9.23

（编辑：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