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继光

洛夫指出，人类价值可分为两大层次，即精神的与行为的。精神的包括宗教的与审美的，行为的包括政治的与经济的。第一层次可以说是特殊的、民族的甚至是个人的，后一层次则是普世的、全人类的；最能体现审美价值的是诗歌。洛夫说，诗是创造一种“未知的美”，诗的创作首先是从个人出发的，这种内心的东西极可能是个人对外在世界的反应，首先从“我”投射出来。其实这就是诗人对外在世界的一种诠释。所以说，诗是很个人的，也是民族情感的表达形式之一（以上见《洛夫谈诗》第第66页、第163页）。诗虽然是个人化的创作，但诗的精神，到了某个层次，是超越时空的，而诗中的人性或形而上（包括宗教与道德的）因素更不是时空所能隔离的，诗之所以被视为“文化不灭之火”，就是因为诗既具有时代性与特殊性，又具有永恒性与普遍性（《现代诗二十问》，载评论集《孤寂中的回响》，台北东大图书有限公司，1981年）。

洛夫关于诗歌价值的论述十分精辟，它揭示出诗的美学价值，诗歌创作的个人性、民族性，及其超越时空的永恒性与普遍性及其关联，诗歌作为“文化不灭之火”的价值和品格，同时也揭示出在全球语境下高度“个人化”的诗人的地位和创作价值。

基于对诗歌价值的高度肯定，洛夫多次指出，写诗不仅是一种写作行为，更是一种价值的创造，包括人生境界的创造，生命内涵的创造，精神高度的创造，尤其是语言的创造。诗可以使生命增值，使我们民族语言新鲜丰富而精致，诗是语言的未来（参见《镜中之像的背后——洛夫诗全集自序》等）。他反复强调：“在我的心中，诗绝对是神圣的，我从来不以市场的价值来衡量诗的价值；我认为写诗不是只一种写作行为，更是一种价值的创造……这是我对诗歌绝对的信念，这也正是驱使我全心全力投入诗歌生涯数十年如一日的力量（《诗歌的魔术师》，《洛夫谈诗》第210页）。”

那么诗的价值是如何创造出来的？洛夫指出，是意象，诗的价值是凭借诗人创造的意象（系统）来实现的，他说：“诗是一种有意义的美，而这种美必须透过一个富于创意的一项系统来呈现”（《洛夫诗歌全集序》），诗人以意象的营造作为创作的主要手段，传递内心的情感和诗歌的意蕴。诗歌的美学意义和生命意义，诗歌所传达的人文精神必须透过意象思维的方式来实现。洛夫说，诗不是自然的模仿，而是心灵的创造品；诗之能成为创造品，因为它主要是想象的，但诗中的想象必须依赖具体的意象，才能使诗的容貌鲜活的在读者心中呈现。他以自己的体会说，在创作中，往往是内心先有朦胧的诗意，再寻找适当的语言予以表达；如何求得贴切、鲜活的表现心像的意象，是对一个诗人最大的挑战。他指出，诗的意象要以精简生动的语言表达深刻而丰富的含义，追求“言近旨远”的效果（参见《魔歌自序》，载《诗而有序》），从而赋予诗歌一个永恒的艺术生命。为此，洛夫反复强调诗是意象思维，诗人“最主要的使命是创造一个意象世界”（《洛夫谈诗》第214页），“诗不在描写或模拟一个已知的现实世界，而是凭借想象创造一个更真实、更美好的意象世界”（《洛夫谈诗》第255页）。洛夫强调：“诗是一种有意义的美，而这种美必须透过一个富于创意的意象系统来呈现”（《洛夫诗全集自序》）。

洛夫在谈到一般的白话诗和现代诗的区别时特别指出，现代诗并不等于白话诗；现代诗的最大成就之一就是语言的实验，而语言的实验则主要表现在意象经营；早期白话诗的失败即在于未能使诗人内在经验客观化，将诗歌的语言化为意象的语言、暗示的语言（参见《中国现代诗的成长——<中国现代文学大系诗选>序言》）。所谓意象化就是诗人主观情思的对象化，诗人将自己的心灵状态、情感活动、感觉经验深刻地渗入到事物或对象之中，再透过鲜活具体的意象表达出来（参见《洛夫精品自序》）。基于对现代诗特质的把握，在意象营造上洛夫特别重视主观情绪和主观精神的介入，将意象作为呼应和展示心灵图像（“心像”）的语符。他以自己的体会说，在创作中，往往是内心先有朦胧的诗意，再寻找适当的语言予以表达；如何求得贴切、鲜活的表现心像的意象，是对一个诗人最大的挑战。他指出，意象要以精简生动的语言表达深刻而丰富的含义，追求“言近旨远”的效果（《魔歌自序》），赋予诗歌一个永恒的生命。他反复强调，诗人的创作就是要在客观的物理世界之外营造一个心灵的意象世界，帮助读者发现和认识美

针对当下各种口水诗、垃圾诗泛滥于各类媒体，渗透到日常生活的现状，有人说我们进入了一个“泛诗”时代。“泛诗”的话语体系充斥着低级、恶俗、反文化的追求，它们的泛滥成灾，使诗歌传统价值观遭遇严重的冲击，诗歌的美学价值大大稀释、消解和流失，诗歌的美感、地位和影响力明显削弱、降低。对此，读者和评论者纷纷表达出强烈不满。

面对“泛诗”化的乱象，洛夫表达了一位前辈诗人的期勉，他语重心长地说，今天的确是一个需要诗的时代。但是诗歌毕竟是中华文化最有价值的精神资产，诗歌有一种看不见的内在价值，是一种有意义的美。它能给我们提供想象和创造的空间，为我们留下人性的温暖和激情，为我们的生活增添浪漫与美感、神秘与梦幻。海德格尔说过，诗歌可以使我们诗意地栖居在这大地之上 “诗意地”活着，这不但是一个诗人生命与美学信念的实践，同时也是一个民族生命境界与精神内涵的表现（参见《洛夫谈诗》第213页、278页）。

希望今日的诗坛不辜负老一辈诗人的勉励和期许，努力使诗歌回归到创造价值的轨道上来。期待我们的诗人维护诗歌的价值和内心神圣的理念，以真诚的语言呈现自我，创作出读者欢迎的诗作；期待我们的诗歌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更多的温暖和激情，给这个浮躁的世界创造出更多真实的有意义有价值的美。

作者：章继光，旅加学者 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