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江，66年生，江苏无锡人，常年工作生活于新疆昌吉州地区。曾在《西部文学》、《绿风》、《散文诗》等杂志发表作品若干，出版诗集《十月散章》。

风月大地诗人展（十一）杭江

野马哀歌

当你倒下的那一刻，我也匍匐在地

怅然若失，茫然若离，道路是坚硬的 

无私于无物，黝黑的反光，无孔不入

缝补四面的残缺不平，当遥远成为

刻度表的指针，所有的美只是瞬间殉葬

惟见风中的长鬃毛 回旋淡淡的离愁

你是旷野的遗腹子，在狂放的野性中

保全生命的纯粹，被驱逐于旷野 

又深耕于旷野，飞扬跋扈的无敌神态

无异于天之骄子，伟岸时代的征服者

你不是梦，却寄身于每一个梦魇

你不是象征，却凌驾于钢铁的晨昏

一切与水有关，与盲目相昆仲

当生存的欲望降解为铁矿石的幽影

那蹄子依然是奔跑时的矫健与柔韧

泪珠悬在眼角，硕大如灵魂的镜子

引来更多的马，整个家族的嘶鸣

天地顿然变得狭小灰暗，一围栏栅

让时光倒悬，成为卡拉麦里穷于突围的见证

2007、7、28凌晨4时

在殡仪馆守灵

并非总是听命偶然，须臾于悲悯，

我还是留下来，为28岁34岁她们

喃喃有词，愿松绑的魂灵骑鹤而去…

这海蓝色穹顶平坦而广布

炎炎海市与海怪的出现

有着精准默契，打捞的都是黑白眼瞳

地火琉璃，她们猝不及防，仰颈高呼（就此定格）

面容是如此轻盈，指甲上朵朵兰花

是大小十字的招贴画，是游向高湖的飞萤明灭

在午夜，漏光怪异，一切都和女人有关

月牙的眉，羊角梳子，突的唇瓣

逶迤而下的小径，仿佛一袭袭缟素在叫魂

在噩字窗口悬挂，缠裹又散花而去

到处是影子飞掠，攒射又嗡嗡成墙 

时明时暗，隐隐的窸窣声，忽冷忽热

总不定居成形，总有不祥的未雨绸缪

一棵柳树远道而来，一只野鸟扑棱棱归巢

一片刹车巨响，忽将我打翻在地与她们一起在飞

冷冷穿堂风折返，最后一面的精雕细刻

无论美丑离异，大多是为何何去的挽歌

晨光熹微中，远近一座塔指点回家的路…

2007、8、6

兰花，雪中画兰

致三缘

1

一束风的细微低语，摇曳着星芒生殖

一束水墨的发髻，嗅持溪涧的无眠

忍耐在空白处蔓延，暗合灵蛇的幽移

抵达是秘密的，细数青石的饕餮纹理。

梦中的事物一经生发便无边无际

脆弱中的禅，俯扫每一露珠望眼

新的飞天远涉异域的安息香而来

顿袖起舞，一弯明月透视生与死

在深陷的门里，众多子女揭竿而起

大地的不朽，在转弯处、有无的苍翠间。

2

嗜酒的牛角铭文，一点点颓去

不安是日常的充饥与晚自习

近处的暗与烟头，完善塌掉一次次

对立无时不在，那雪，暴雪，风吹雪

在流亡队伍里裁剪兄弟的影子

蘸雪为墨，画兰款待，淡定又淡定

台州与阜康足够远，却也道禅归一

撷取一朵雪莲，物化高寒的脚踝

有天籁之音袅袅如一炷香的珈蓝

都是半空中的孩子，无依无靠盘旋

没有目的地，始终的摇篮曲又何妨！

在今夜，古筝三拍，撩拨三两云杉，

苍茫太王，袖手一册呱呱云翳的招魂书

2011、3、4作；4、30修订；

致茨维塔耶娃

到黑暗中去，到十六周岁中去

到绝对之我的牢狱中去

到一次恋情再次恋情的婚床中去

黄昏造次小旅馆：带胎记的抚慰便也足够！

不存在全体！宿命是未经提炼的颜料盒

每次设问都有棒槌不分你我青紫相向

敲打莫斯科布拉格，也敲打大师的梦巴黎

哦，不确定的心，去向不明的耶路撒冷

那睫毛油无辜，模拟熊猫的大眼圈

那与生俱来的饥渴，在杯水中最后一搏

在郊外，管理员的喝斥，让一盏盏灯昏聩

又推开所有门，亲爱的，我最亲爱的…儿？

赶夜路的马车戛然而止，是否听见了传唤：

尘世的项链还在脖颈上加着筹码

携有银戒的漂流瓶还在北方以北出没

不存在绑架！泥泞小木屋是待起诉的破折号

生活仍在继续，空出的座位飘着雪花

广场上的钟楼，镶嵌你幽深的面孔

一个躯体的死，在灵魂里英雄的活

拒绝转身，留驻星光，在雾霭中嘀嗒完成…

2012-1-2于乌鲁木齐北郊客运站

亲爱的卓雅

万物皆有谶，芸生皆有数，你说：不！

红樱樱的唇，粘兑星星点灯的一场醉

那个叫卓雅的女人浓妆艳抹

带着蒙古调，酒中器，秋水的暝合

静候石榴，羊脂玉和长辫子的篝火

慵懒而忧伤，出入一场雪，卍字一场雨

被取消的地址，在刀把上活着，睫毛上迷路

空中的旋转门，有红彤彤的鱼儿在飞

随风而逝一粒沙，那原本是久违的禅定

松柏道场，面纱烟烟，不是漆器是归期

这甜蜜流放，月光里的毒，一生怎能算个数？

这解放的毡房，乳房，是献给远方的眠床

不老的誓言，在沙包上扭转  一群羊的命运

不，那是你我的迷径，四肢平展肚腹的魔咒

红樱樱的唇，暌违去皮去骨的两地书

风吹雪野，披心沥胆，是谁在举目新的乡愁？

2011、12、27

水文的古丽

一张异族的白皙面孔，石榴面纱

丝绸的呼吸，过于飞翔的三围空间

她的声音一直停留在变声时代

无数翠鸟扑闪在米粒的叩齿间。

奔波在路上，丢魂似与星空对峙

与落叶对话，不论白杨河还是白桦林

那些随意的马蹄图案，是大地的迷径

一条河的传奇，演绎多少冰川的转场之险。

但凡沧桑的事物，都是抚慰已久的镜头

有谁的归宿，不是金色光芒安然隐身

用躯体阅读男人，或反复叮咛成省略句

让有限的黄昏，舒缓于刀郎的一首歌里

别躲闪了，去年那场罕见的暴风雪

还在飘着落地纱，一扇门的虎头豹尾……

深夜，投宿一场雪

离开那扇门，我知道从此不再回来

那些饥饿、禁忌，熟悉中的气味

从眉梢，一寸寸皮肤中，卷曲又弥散

一条云中路，早在去秋就已启程了

随风的落叶，偶尔的断线，絮絮叨叨

面具比语言更真实，又何尝不是一种新乞求？

聚会中推盏相互取暖，远比一扇窗口可靠

红山上的塔是定心针，毒性有余也邪性十足

醉意仍在四处逗留，继续它的蹀躞与迷狂

老调的霓虹依旧，还有一场大雪的投宿

每个人俯身都是个谜，彼此遮蔽又暗涌成潮

偶尔的泄落是骨中之刺，寄身于疼痛之远。

在清醒中剥离破碎，在时钟上死去活来

那是谁的诅咒，将挣扎的空一一注满

又抹掉，盲目的手一去不返，期待

更深的沉陷，一袭红绸缎的摩挲生乱…… 

2010-10-27

白鹭

秋意退却，往返，阳光是座浮桥

无视季节的应和的按钮

执意坚守这片荒凉、野生的池塘

那幽蓝与俯身的天空互为眼瞳

丝丝怜惜在青草的萎黄中伸展腰肢

道路的缺失是只手，沙暴蛰伏是另一只手

任何声息是探望是抚触，也隐含可能的侵扰

芦苇们自在着，抖擞着，宛若炊烟缓缓升起

又垂下，蠕动的幕布行走在潋滟之中

四野沉寂，有沙沙的前奏，在低迷处隐现

一点纯白，三弯剪翅，六只白鹭电闪登场

那优雅自如的神态是飘曳时空的絮语

是精灵的翘楚，一切如此生动又神秘莫测

我又经验了灵魂的不安与冥冥中的蕴藏

它是唯一的，极致的，梦在梦之外蓬勃无际

2010年10月27日

废墟的教诲

励志在路上,不求甚解在路上

早晚的事物新鲜而暗香密布

从居家的窗口到高山湖泊

谁一直是金翅雀与蟾蜍的化身

用狂沙的笔墨涂抹青石穹顶？

一个梦幻的人，更喜虚无的多翼性

口占楼兰尼雅，一个个女子霓裳而来

秘密交合，更多契约殖生于地宫深处

断臂为雄，割发为姻，喃喃贴身的途径

一日千年，所谓禁锢不过完善一个死

物的崩溃先知先觉，需要什么，统统拿去！

是群纱叠嶂的墓园，还是一夜蚕食的婚床

都与灵魂无关，或许最温暖的是高空作业

赤裸无处藏身，一条抓不住的尾巴

在离海洋最远的地方，我随手写下这一切：

金胡杨银沙滩，幂的星宿钤记塔河传奇。

2011•3•17

法医生涯

这间屋子是当地绝无仅有的

黑匣子  一块黑色的招牌

像根附咒的签：来者不善  善者未卜

我被命运安置在这里安抚灵魂

仿佛暴风雪之夜的赶路人

没有归宿  一切只在赶路本身

世居的头颅骨盆与欲火交缠不休

裹挟那涛涛云烟  缠裹那丝丝隐痛

把天地打量  旋即坠入阴湿的巢穴

骑手福尔马林雄风依健  鞭笞所及

使再细微的毛发也能维系乾坤

画像眼睛背后不曾履历的黑恶

提炼本质之核  零乱而血腥的冲突

一道道泣影站起：还我未走完的路......

把蜕变的风花雪月聚焦在

双筒显微镜里  不自主的寒冷颤栗

便弥漫在不设防的春天的气息里

那把解剖刀伴我走过很多地方

每次回来  总是锈痕斑斑地

与笔站在一起等待诉说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