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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憩园近作选十首

今日好诗

2024-05-07 09:21:18


宋憩园,本名宋家彬。1985年生于安徽怀远,现居上海。2014年获深圳“睦邻文学奖”头奖,当年参加《十月》杂志社第五届“十月诗会”。2021年获第六届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




宋憩园近作选十首



沙漠中夜晚的火车


所有的远行都是远见。

二月的词语,山那边吹来的风

愿我们生活轻省。

那是听得见的轻省。

我走过去,风景

是可以爬到身上来的。

像一台九十年代的随身听

播放出来的可抗衰的协奏曲。

我不想听到这里以外的声音,

借助你的手指贴合我的耳朵。

身体里火车呼啸而过。

一会隧道一会田野,

一会沙漠一会酒馆。

所有的旅途都是过程的旅途。

十年前我在书店艺术馆上班,

夜半三更还在阳台喝野格。

五年前我在工地做施工员,

认识了很多乔木和灌木。

三年前我在戒赌中心,

观看心瘾者。2023年至今

我是美肤中心唯一的男性。

我是不爱回忆的社恐诗人。

我知道,火车是往前开的,

我们在变小。你理解就好,

不必在意它是比喻,象征。

黑色的夜晚有的是好时间,

你的唇印是我一生的月亮。


2024



复光


突然想到一件事,

一个好的词语出现。

一天有了可以记录的意义,

这种意义来自回忆。

一件事是单能性的一件事,

它落在语言层面,无限性延展。

语言是全能型的语言,像胚胎干细胞

可以用来延缓衰老。

更多的专业词语:靶向。回输。锚定。

在一次四人组的微信视频聊天中

我们谈及艺术,音乐,绘画,诗。

这些都是射线,数学上指从一个定点

出发,沿着单一方向运动的点的轨迹。

当我们把它们放在一起,线成面。

我从房里出来,举着手机在走廊

在晾衣架分层的中空,在消防栓

和充电房的外面和你们

谈论如何在严肃的结构中插入随机性。

美国画家波洛克的点滴画,

纽约派诗人和拼贴的实验音乐。

谈论结束前我们在线上告别,

挥舞着张开的五指。如果挥舞着

拳头是不是更有趣一点。

我们被大的定义和概念固定着,

说话,吃饭,做事,睡觉。

涉及写诗,像换了一个人。

穿一件白衬衫,走到户外。

我们寻找颜料,搅拌,涂抹

让颜料变成我们手中的颜色。

在看得见的形式里画想到的东西

不是去画看到的东西。最后得到

一件东西,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

具体的东西只知道它是一件东西。


2024



边界


听她们聊天得知:33岁跳河的

婚后青年,至今下落不明。

已经一周,人们还在谈论他的死亡。

一个普通中国青年的死亡。

只是对于如何打捞一具身体和身体

飘到哪里的猜测谈论开始高于死亡。

他可能一生也没溅出那么多水花,

死和死后的事是人一生的部分吗?

上海下雨,下了五天的雨。那种困乏。

雨的影响不止是堵车、寒冷、情绪化

那么七零八落。当我想到从几十米

高桥上跳下的青年,读小学的孩子

以及遗留下来的父母,那种冷不是

坏天气可以比拟的,冰块中的冰鱼。

雨中的世界可能是他们余生的世界。

流淌的河不会因为一个人不再流淌。

我把烟蒂和早晨捻灭在烟灰缸里,

拉上外套拉链,不让更多的雨水

飘进来不让自己陷入更多的潮湿。

雨除了把我淋湿,还把我带到外面。


2024



白热空间


下班后,我想起

今天是我的生日。

今天三八我三九。

我在车里坐三分钟

在三月的花园散步。

抽完三根烟以后我问:

去年今日你在干什么?

(我用不同的语气重复这句话)

那么多熟悉的春天的植物

却回答不了我刚才的问题。

(它们不是我身体延长的一部分)

花园只要有花,开不开都是花园。

一人的生日是空洞的,一人的虚

是虚拟的,一人的空虚是一只黑

天鹅和月亮同在水中。

春寒让思维清晰起来,

让灯光依循心跳闪烁。

派对是蒙太奇的插画

是种叫阿卡西的物质

刚好和你的神经接触。

一座玻璃房住着芭蕾舞者

它有一双透明的玻璃眼睛。

什么是迷惘?我试着给它

下一个定义:站在门口的人。

你无法判断他是准备出去

还是打算进来他一直站在

那里直到你失去兴趣离开。


2024



如今剩下我一人


选择光线昏暗的时间

带着困惑,坐在楼梯处。

一张废弃的床垫被丢在

靠窗户的白墙的夹角处。

周末的窗户是一个矩形,

雨后的下午是一个圆形。

我从房里出来,还在

一栋建筑之内。房子

一个梦中的房子以我们

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在漫游。

窗户在漫游。床在漫游。

我点两根烟,一根放

石阶上,一根放嘴里 。

在一个地方,获得两种感受。

在一个下午,拥有两个身体。

外面孩童的声音将我的耳朵

擦亮,我把烟蒂按在水杯里

看不到七号楼后面的游乐场

因为我去过所以我可以回忆。

远方的小区是迷雾剧场,在它

还是田野我也是青年的时候

我们都没想到会有今天。

戴红帽的女性,从树下经过

将三月里的地球暴露出去。

玉兰花开,先于叶子。

樱花也是。结香也是。她也是。

我只在一人时思考家庭、工作

和所见所闻怎么才能通过主观

臆断、形成感受、产生文字。

只有伟大的诗人才能提醒我们:

我们同时是射手、弓箭和目标。

我选择相信帕斯。我们相同。

每一个日子都是纪念日。

每一个人都是纪念日,而且

每一种纪念里都有些许遗憾。


2024



一呼一吸


四月像一条拴着皮带的腊肠犬。

在街上游荡的人同时忧郁。

我想象自己是穿裙子的女人,

嗅觉是扇形的。

不同年龄的人身上有不同的味道。

我不该想象我是什么我不是什么。

我想不起来为什么来这里,停下来

自我重叠,在地上,在天上。飘。

那么多人在空中飞不愿意落下来。

但非得让我选一个,

我们可以谈什么呢?

人工智能,失业,哲学,飞行器。

谈具体之物,我们会陷入虚无。

谈虚无之物,还是算了,不如

谁也不知道谁谁也不知道谁是谁非。

一个人之于一群人,锈迹斑斑的嗅觉。

兴致来了,我也会若无其事地

加入他们,走一段路,在红灯

变成绿灯的时候仍在原地观察

是否有另一个人像横道世之介*

他一定是一个发着白光即

将从人群中突出出来的人。


注:“横道世之介"是吉田修一创作的小说人物,

真诚又带点傻劲,总能感染身边人。


2024




望河


大概,三个月的每天早晨

我都坐在夏都小镇的河边。

拍照,读书,写诗,幻想。

当我写下每天的河流如此相似

我知道我是一个粗糙的中国男人。

只有叶子从绿变黄,我才意识到

季节是有迹可循的。一条河也是。

两种颜色之间的时间我在做什么?

我不能写下的这一部分恰恰是我

应该写下来的部分而它却属于诗。

我现在的孤僻和这条河有关。

还有一个月我将离开这里去

另一个地方,具体什么地方

取决于哪一家公司录用我。

我给一个女性朋友发微信:

“年近四十,一事无成。

我忘了她回复的什么内容。

帕斯说生活本身就是闪电

窗外的月亮是第一次见到的月亮。

假如某一天夜里你收到我的私信

我不是为了沉默也不是为了安慰。

我想起小区老人许下的一个新年愿望:

每天有一次来电以此保证自己不会

因为猝死家中超过一天不被人发现。


2024



春天的面试


我把车停在一棵大香樟树下

地上落满了春天的树叶,洼地

积聚一些雨水。我站在远处

将一棵树和一辆轿车合影。

当我从园区转了一圈后

回到车上,取出一本书,平复

一个新的地方给我的精神影响。

一片树叶粘在挡风玻璃上,我放下书

和书中的爱情。从驾驶员的角度观察

它的背面,它的线条,它的轮廓

以及被虫子咬掉的一个圆角。

我用手机捕捉它,亲近它,纪念它。

巨大的树上的树叶成为它的背景

我虚化这个背景,让它以从未见过的

自由呈现在一棵大树的最面前。

一棵高大的树没有带给我的体验

它给了我,这一个提前离开的生命。

我下车,把它放在刚才读的情节里

合上书,现在一本书又回到了森林。


2024



一天的第二首诗


写第一首诗前,刚好是两场雨的间隙。

写完后,第二场雨下了起来大了起来。

在两小时前我在朋友圈说:

“你创作的东西也在改造你。”

现在的我是第一首诗改造过的我。

十多年的写作,可回看的并没那么多,

可记住的自然更少,它们都在我的血液里,

让我成为我现在的样子。

像眼前的雨水,顺着铁链落到河里

当我走得更近,留在链条上的雨滴

把铁链变成一串串珍珠。嘿,珍珠铁链。

九条珍珠铁链,将河的一个岸边连接起来。

那么多好的不好的诗,将我也支棱起来。

温度骤降,手和脚先于身体感知。

眼睛是恒温的,永远是温润的。

左前方一只麻雀从屋檐下落到枯枝上

抖落的雨水比麻雀的身体大很多。

一只丘鹬从珍贵的记忆飞出,旁白说:

“它以每小时八公里的速度飞行。”

这还不是更有意思的,如果你见过

丘鹬过马路,一步三摇好带感。

仿佛昨天是周一今天还是周一。


2024



写作者


屋里的白灯照出外面的黑夜。

玫瑰花园的昆虫被身体认可。

之间咖啡馆玻璃墙的海浪

镜像,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我在礼享谷待了一整天,

仿佛一个温和的男居士。

上午三只白鹅下午变

三只黑天鹅,走向我。

春天的微风拂过蔓长春花。

拥有花朵的人不需要神邸*

在工作上失业的人

在写作上不会失业。

这世界让人失去的东西

诗歌会一件一件找回来。

我仪式般地坐在木桌边

2002年拍的《冰河世纪》:

猛犸象、剑齿虎、松鼠

和一个人类弃婴。

好作品拥有奇特的魔法。

我希望你也一样,走神

不超过三分钟,不光用嘴巴吮吸

要把全身心都用起来,要更轻盈。

允许一切发生。微笑着伸展四肢。

换一个称呼方式——芬芳与吐纳。

闻到薄荷香,估摸是哪一种薄荷。


*取自费尔南多·佩索阿


2024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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