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昕阳诗选
吴昕阳诗选
春雨
谷雨过后,日子被烟熏成绿色
春天在其中高下不定地摇摆
仅仅是想起一些,我们的小世界
就被阴冷无预兆地入侵了
任凭四月的暖晒与它苦苦缠斗
日复一日,把水一样的痛
外化成一张寒冷的塑料布
笼罩,唰啦唰啦摩擦一身白骨
迫使心脏向更私密处收紧
并对春天的巢穴萌生虚假渴望
雨用冷呼唤一间狭小的居室
一个不属于我的家,诱使我
于世界危险的中央攥住一片归帆
让手心蒙蒙的汗预演艳情之梦
这梦,像春天一样湿润地弥漫
雨,在一切概念之上漂浮
雨用针尖雾化了嚎叫
雨打在我们湿漉漉的身体上
嫚
阿嫚正要走进他的房间,像一只鳗
抖动她皮肤上的星空,在一廊稠密中
游泳。空气的质地接近于深海
幽绿,晦暗,身体微汗并蒸腾出热
把忧伤情欲化了。鳗态,对她想要侵入的
释放水生暧昧信号,她觉得这里安全
是一方独家夏季,流沙掩埋的岩洞,她想
她走进时,会如一把银河划开平整表面
使蓝与绿忘情流溢。异域扑面而来
打开她心轮上的眼睛,阿嫚,她彼时
想在丛生的热带雨里当一条缠绕的蔓
绞死大榕树,这爱欲驻扎时酷烈如红壤
仅仅是一开始,就已预示了结局,阿嫚
立在门口的时候,就是在海和陆之间
暂时做到不偏不倚。而侵入便是
把海的特质带到陆地却偷走更贵的东西
一个家,更贵吗?一个不可触碰的男人,
曾在他密闭的生活里弄丢几片叶子,路过
一柄花枝,却让她,阿嫚,如此渴望撕开
他镀金的外衣,看一具破损的钢铁
涌出四肢百骸,然后在这丑陋的安全感中
忆起一切徒然的自慰。可是忽然,
昏暗被轻轻推开,她多少次想闯入的地方
如今就赤裸在她面前:明亮,洁白,徒有四壁。
他就在那里坐着,徒有一具透明的身体。
雨芽
——献给G,和我们的2020-2024
像一根钉子
深深扎进雨季的骨头
任何浓云都不能动摇
呼啸而过的,是时间空荡荡的列车
榕树根须,冒起深绿的蒸汽
彼时,若是没有太阳
天色就可以一直年青着
没见过雨的时候,你还不属于你自己
你骨头的内部是一片海
海蓝,喘息成剑的青色
呼出一段膨出体外的命运
后来它被称为铠甲
于是每个锋利的六月我想起你
想你睡去,地心深处就响起雷声
一些冒着黑火的芽,用吐气的频率
刺破云泡。
季节把你吐出来而后要你吐出明天。
而你如今长大了,像雨一样强壮
在雨质密的记忆里我们抬手捉下清冷——
看到一个男孩蹲在地上,像一条狗。
注:本诗作于2024年6月7日
折枝吟
绿树葳蕤,庭中焕烂着
渐趋空旷的旧日。自你走后,他头顶
粼粼闪烁的玻璃叶,抱持新旧光景
我潜泳于发丝丰美的绿浪,截下
一个坐标。我们脚下的陆地漂移如筏
却没有一根树枝是海鸟
树之舟,涉渡一庭海湾,我曾经
弄丢一把剑。折枝为记,怀揣
对往事的荣荣想象,惜败于船底流波
无法寄出一枝会说话的信,将朽的时间
掷出名为过去的投枪:他不堪重负
他在落地前飘转如羽毛
注:《古诗十九首·庭中有奇树》古诗新写
树 男-夭[1]
一束束黑色神经
抵住深秋灰雾的边界
寂静压得越低
他就越是寂静里唯一的东西
像高塔,用发黑的衰老
倾轧一双仰望的眼
迷雾让四周变得空旷。
他交错缠绕的上肢代替高压电线
在半空中裸着繁乱的痛苦
此处。时钟失去刻度
飞鸟失去方向
只有浮出黑血丝的大身体
在雾中缓缓移动
拉开淬毒的细飘带
蛇发蛇身男子,探出千百个触手
轻轻吸起宇宙角落的遗物
从唇吻开始将女孩钓起
他逐渐变成一片蠕动的森林
迷恋,如梦魇般缠住她们
女骸为此流光亮红的血
在生的残暴与死的弯曲里
沉入羊毛般的睡眠
注[1]:即“男妖精”
这是人们不会再说起的一年[1]
这是人们不会再说起的一年
忘记的礼物甜美,如同生命中其它可憎的白色
拼出百衲千缝的福寿延绵
这里,天是一个圆顶,一处地标
流着金血的蓝天下,牲口也甜美地叫喊、
路遇:礼器封存,面包石上已被祛魅的神圣
而它们对新的神圣一无所知
成群不结队走过这一年,年从尾巴开始自噬
这里晴天硬朗,晨练的老人硬朗
骨骼干脆、皮肉疏松,孩子们蹲在地上
中年人就是中年人那个样子。温润的石台下
人群如蜂群,并在阶陛上弹跳、滚动
成为落地轻响的豆。气温让人亲密却光滑
天冷了,他们像祭品一样去天坛[2]
注:
[1] 和姆斯《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
[2] 化用陆海天《故宫》“下雨了,我像皇上一样去故宫”
未名湖
当我们提起湖的时候
柳树最后的绿叶
在初冬南面耷拉着失水的舌头
——一把把残酷的小剪刀
让时节比诗句更加叠床架屋
亲爱的,躁动的痛苦开拔之前
宁向湖底英灵祈求赐福
也不要供奉涂鸦墙上的虾兵蟹将
轻声呼出那个被隐去的名字
不必担心光明的词语会将谁吓跑
我们的生命紧紧嵌入山水轮廓
又在时间之外飘摇不定
一个个昙花般渐次爆裂的小宇宙
为了那可能存在的新生活
用愤怒把水做的拳头锤入湖水中
在此之前,没有人见过湖
太长时间,我们因谎言睁大兔眼
为滑出玻璃轨的瞬间筛落冷汗粟粒
在仙府蜃楼,日复一日孵着甜美的侥幸
学习“湖”这门闪烁其辞的语言
红楼第六卷秘史[1]
薄唇学姐,拥有站着说话之超能力
健康与爱都是久居牙缝的糖渣
不掏出来炫耀便无法自行体认。心灵
短暂的满,只存在于只言片语——
怒火或无意识颅内高潮。许多年了
因把快乐挂在嘴边,从未去看过什么病
闷骚师哥,曾在老鼠变龙猫阶段
默默长出一身郁郁肉。但仍要扬起那张
漂亮的脸面,仿佛忧郁会杀死生命力
却成就了欲和美。不出所料,他活了下来
因书本生活长出甜甜的左经脉,辅以
眉目动人,应了句“革命与恋爱不可分割”
又有女巫、兔兔、猫咪、老鼠、牛蛙等等
把大观园搅扰成动物园,每个动物身上
都有一间无形的铁笼子。女巫当然也属于
这般动物行列,她领到一片一片药
却无法使用自己的魔法药水,用游戏规则
杀人或救人。因为她理应是被救的那个
提起这些时她即将远走高飞,寄身于
浪漫到无根的词“远走高飞”。尽管多年后
兴许要长叹“终于回来了”,她的痛苦终究
把她推回让她痛苦的地方,让简单的依恋
都交由受虐心理解释。可恨吗?病
让一个人变得恋家、怀念故土
把自证变成一种习惯。灰暗的部分请务必
记得闭口不谈:我一直是沐浴在阳光下
那棵最青最嫩的苗,我感谢黑泥感谢瑞雪
痛恨不开花的草痛恨不结果的树。没错,
去过那间白房子的人早已丢失了灵魂。
诸位判官请明察!我一生都在这条轨道之上
我是最热爱生命与使命的西西弗斯!
可二零二四年了,红楼的史书还在变厚
没有删节,只是空白页也日益增多,
集成一部无字秘史,至今,透明的人们
依然列队站在那里默哀。那些被捂上嘴的人
最终让身体发出了声音,“扑通”和“咣当”
刷爆跳水跳台KPI,挑战深埋于诗文者
薄脆的语言系统
老学究,吐纳博览群书的人情味;
小导员,施加久经沙场的责任感。你懂的
一身脱不下的紫衣和红衣,几乎长成
肌肤本身,微笑着,毫不费力地拔除一颗
又一颗跳着扎进大机器显眼处的钉子
这些不漂亮却高贵的衣服,是他们和她们
被接纳的象征。穿上,就至少有了健康
这一美德,外加孝悌温良恭俭让认证
以及关押吉普赛人之权力。这样的衣服,
会让我想起另一种——穿上就会让人
通体雪白的衣服。我穿那身衣服时
浑身上下只有双眼是亮的
如此便能扮演天使的大爱。天使的外衣
足以掩盖一切魔鬼的内在,把一切
魔鬼的行为,妆扮成朝圣路上的劫数
让那些被规则网筛掉的人落入万丈地狱。
而留下的长出爪牙,用攀登的姿势和速度
扑杀同类。凉风向下,吹干嘴角的血
狰狞从此成为弱者的保护色
但真正可怕的是面无表情的人
是不知恶为何物的,得体可亲的粉面具
她们一出现,我就看到一个时代
的幽魂,不仅没有死,还深深扎根在
无数青年心底,长成麻木的大确幸
长成她们和他们开枝散叶、枝繁叶茂、
亭亭如盖的盛大人生
注:
[1] 标题里使用数字“六”,与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相关
烧大棚[1]
I.Plastic Girl
从小抗拒镜头的她,此时
正匆匆忙忙把粉底液拍进毛孔
面对全身镜,浅尝辄止地
审视并改造着自己
一双赤脚站在米白色地砖上
因冰凉泛起便宜西红柿的赤色
时而踮起脚尖,又不耐烦地放下
让脚跟给地砖闷重一击
短时间重塑五官,只敢闲笔几处
藏去一半丑,化出三分之一美
五分钟后,那双粗大的希腊脚
将被挤进圆头小白鞋
过大的骨架也随之一起
微微弓着装进韩系潮牌卫衣
或是花16块8,在1688买的
学院风百搭衬衫
她的身体在衣服里时大时小
今天、明天,搬进不同体积的集装箱
自觉适应一张又一张
不合身的新画皮
与每个肩线和袖口无所谓地磨合
好像在面对未来的丈夫
还要感谢生活之急迫,渐渐抵消了
“接受”这一缓慢的考验
被省略的抱怨,也会在暗中投胎转世
成为她与必备闺蜜的必备夜聊
在衣服可以被判有罪的先例出现前
经常被判轻罪的身体们喜爱夜聊
为焦虑偷梁换柱。把青春过成一场
轻小版劳改,和狱友们相互监督
坚持进行减肥这一快乐的任务
并及时炫耀苦修期间纵欲的耻感
II.Bronze Dog
高中时候,要穿校服的她就经常琢磨
粉底液、口红、睫毛膏。开始学会
不经意化上淡妆,散开精心打理过的
慵懒长直发,解锁校服其它穿法
使用接近体香的香膏香丸,把善良的美
播撒到女厕幸运坑位。用沉默接收
蹦蹦床般的毁和誉,接受一只德牧小狗的
亚洲质地和古铜色忠心
南方雨季,空气像霉烂的鞋子
她在紧迫的人生进度条上,练就了
暗中自律的心机,一笔笔踩着刷题捷径
和骑士相比,她越来越像个公主
公主在红榜下发后,为后天的高贵
添上真凭实据。带着颔首的奢傲
降落到陌生城市。时尚,这次武装的是
她的思想,跟风积累上野千鹤子名句
培育日系脑子,如此更好搭配
韩式头发。把事业心置于言语中心
中式虚假“大女主”,通通让位给
“精致而不疲惫”的韩女
她爱的歌舞男星,站在高台之上
为每一个她放出彩虹糖烟花
这是劳逸结合的都市酷女孩生活
有时她也和廉价小香风闺蜜去海底捞
和许久没见的异地恋男友吃烤肉
独立女性也是完美女友。悦纳像一种母性
拒绝有如猛虎下山前吐吐粉嫩的舌头:
“不行的哦~我是自爱的女生。”
III.Golden Dick
她在一条光滑的甬道里前进着
脚穿轮滑鞋攀上难以察觉的缓坡
“清醒”,包裹在每一个微笑里
每一个词,内向而礼貌地咬在唇上
金融精英,数院海王,于优绩顶峰
俯瞰山海。体面衣袍,遮住生来般般丑
散发月磁力,搅起她心中海浪
“学长”,约等于真理。她的精明
给大脑轴承涂油,并呼唤身体的光泽:
水光肌,波光闪闪的光腿神器
在白色灯光黄色灯光彩色灯光下
成为她暗涌欲望的新皮肤
塑胶质感——“D-o-l-l”,每个音素
拉长成一个音节,在齿间水嘭嘭跳动
但她不敢成为太完美的BJD娃娃
守住主体性的方式是留点丑陋和笨拙
高级感,因此诞生了。只可惜
男版“大饥饿者”,是性审美的山猪
为这顿西餐买单的山猪。高情商的他明白
此时应当谈谈《第二性》和《资本论》
用文艺唤起崇拜。自信,让他有了
太阳般的光芒,辉耀她的含羞脸
比女人更懂主义的男人,把连珠话语
抖落在光洁的瓷盘上,敲出
弱了又弱的塞壬旋律。而她狭窄的共鸣腔
因此振动。声音决定思想,思想决定情欲
光,作为一把铝镀金的短刀
最终打开她的身体
IV.Pathetic Girl
丫鬟命,公主身[2],只做有用的事
使她养出一身骄矜的红润
耐心,常常像解开背扣的胸衣
被猛然抛到一边,发出金属轻响
生活,依旧匆忙而紧迫
浅薄才是高效的表征。她自恋
恋他们浅薄的清醒,四处兜售的焦虑
她旋转起来像一颗塑料陀螺
转起对学长的追赶,转起对妈妈的爱
转起弟弟的未来,转起女性的主义
拜学教信徒,却让思维拖着后腿
主义引发积食,就加入爱变量解释
爱所不能解释的是鞭子越抽越用力
看不见鞭子的陀螺绽开圈圈火花
她的粉手表被收进他的博物馆
他的博物馆身处他未知的生态缸
暴力之为火焰,煽向她的脸、她一身
贫贱的塑胶肉。“丫头”,在火中还原为
两个会动的汉字。她曾被无形的责难引诱
和重塑,如今同样遭它摧毁
金钱之为火焰,席卷她的脑,榨干她
装盘之前最后一滴油脂。算计外卖券的
贫民窟女孩,成为外卖盒里的地沟油
再世依然与塑料作伴,受煎炒烹炸
正轨之为火焰,使她努力成为
时钟上的指针。分针长却细,时针粗却短
事事都要不言不语地争先。避不开的
保研失败诅咒,使她闻起来像羊毛或指甲
无止无息的黑烟使她窒息,起泡的残骸
碎裂在原野。初冬遍布焦化味
一个顽强女子,从此死死地活着:
塑料遇火,廉价却不可降解。
注:
[1] 李沧东导演电影《燃烧》的原著《烧仓房》,这里译成“烧大棚”。本诗内容与《燃烧》有关,但不完全相关
[2] 化用自电影《血观音》的台词“公主命,丫鬟身”
镜中:穿古着的本雅明
镜子里是一张古铜色的脸
微凹的双眼在台灯下晶光闪耀
她此时,多么想为他描眉
描那对不需要再描的凌厉粗眉
只为让手掌一侧覆压峰峦起伏的纸张
她亲吻那轻轻阖起的春日深潭
珍爱饱满鲜甜的橘瓣
十朵指腹在油润皮肤上游移
溯回他的竹节手。他的手指
足够粗壮,也曾夹起细杆的美人烟
他的身体,足够坚壮,总是坐在那里
扮演一座文静的石碑。一个,月双鱼
本雅明,思想漫步在城郭荒草路
衣服收购自市中心的拱廊街。破烂们
因其丑陋,被赋予独特价值
她喜欢他就像喜欢文学。她喜欢这个
昂贵的穷人,又在深入文本的任务面前
心怀惫懒。电影院、酒吧、古着店,
小众美是用冤枉钱叠出的logo。她坚守
浅尝辄止的真诚,他咬定掩耳盗铃的纯粹
“Benjamin”,是他的英文名字,他最爱的
文艺理论家。音节漂浮在缱绻声带
在他和她的文艺梦里,涉水拨浪。
是猝不及防的娇喘音乐[1],最受宠的小儿子
老幺中文名唤作耀祖,姐姐不计其数
大姐结婚那年,他初中毕业;
二姐结婚那年,他考上大学……
他在家里总是很沉默,总是那个
成绩最好的儿子。过年时他习惯低着头
或蜷在一边,坐在属于男人的餐桌上
寡言的秀美使他最接近一个女人
穿古着的本雅明,剥吞20世纪欧美大脑
试图用衣饰这道鲜明的线,将自己
与此处割开。摄像机渲染他的含情眼
代替他,为健全的盲人观察世界;
冷漠贝斯手,怪咖书店老板,此类梦想
常常也是扎啤向外冒出的白沫——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意识早已
“生活在别处”[2]。尽管她付不起
去英国留学的学费,她依然爱喝咖啡、
吃低价西餐,买小饰品,看画展,
热爱热带雨林,将王德威与王德发混淆
她依然爱他的身体,为此常常原谅他
五彩斑斓的脑衣。她和他,像一对眷侣
畅想去越南旅游,也在家门口的超市闲逛
共同生活的基石磨成一面镜子
对话从来不多,她捧住他镜中的脸
但学业助燃的欲火,因最低工时最高工资
小成蓝色燃气。失业在家时,镜中的无产者
第一次吃上无产者的糙粮,中产小子
因此结识摇滚乐手,从贫瘠的胃里
搜刮出没人愿吃的精神细糠
而她,回归了她本来的生活,回归
穿真“古着”的小时候。斤斤计较的内心戏
上演于每天傍晚的菜市场,嘴巴却保持着
新贵族的骄傲。的确,和过去的自己相比
她怎样都是一个新贵族
她参加聚会,蓐走塑料杯里的冻柠水
和高脚杯里的香槟酒,结识那些用文艺
赚穷人钱的人。日复一日地投简历,面试
归来时,他已不再在镜中等待她[3]
蜗牛壳小客厅挤满吞云吐雾的男人
他的亲昵,是雾中绵密不散的烟
他的暴力,是一间紧闭门窗的卧房
“爱”,滥俗如“文艺”一词:
为爱打HPV的,不愿为爱结扎;
为爱堕胎的,记得不要为爱生子!
在家中,她越来越像个无聊的母亲
或泼辣的姐姐。爱文学的是他,为生活愤怒的
是她;搞音乐的是他,失眠耳鸣的是她。
广结人脉的是她,门庭若市的是他;
利欲熏心的是她,因纯净备受同情的是他。
理想人生留给你!一片骂声留给她。[4]
她找到下一份工作那天,他和新朋友们说定
“要过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对文学的纯爱
胜过对任何女人的。她过于关心女性了,
不算真的爱诗歌,他才是文艺青年的代名词
他,穿古着的本雅明,像个成年人一样
为人生做出了决策。他,文艺理论的宠儿,
古中国的幺儿,不婚不育的耀祖——
曾经闷头吃下最道德的血和肉
如今在割肉献子的母地上消失成省略号
如今她也要离开,拥有一家属于她的书店
如今她离开了,被千斤书和副业拖垮
而他已走出那面镜子,走向文学的热带
走进雨林里的酒吧和酒店,像一只
冠冕神秀的猴子,昼夜弹着电吉他
注:
[1] 网易云有同名音乐
[2] 化用成蹊“无论在哪儿/都是/在别处”
[3] 化用张枣《镜中》“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但表达的意旨不同
[4] 以上五组对比的写法确实受陈陈相因《玲娜贝尔,我的苦女神》启发
吴昕阳,2002年平安夜生于黑龙江大庆,现就读于北大中文系,曾担任未名诗歌节等文艺活动主策划。
(编辑:张坚)
分享
注:本网发表的所有内容,均为原作者的观点。凡本网转载的文章、图片、音频、视频等文件资料,版权归版权所有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