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初审 于 2013-8-16 23:13 编辑

■  2012年春，看海

初春的海，要显得阴暗些
他们都不说话，那些村子里的人
他们曾经趴在岩石上，等着深渊里的
飞鱼，停止歌唱；他们
用同样的眼神，看一座岛屿
他们在我悄悄来临的时候
解除了身体里的潮汐。而海
还是如此阴暗，即便到了远方
那些村子里的人，绝不轻易点亮
灯盏，他们随波浪而呼吸
抱着星星做梦，在一望无边的漩涡里
他们瞬间就能长出鳃和鳍
而我，我多像那个突然来访的
幸存者：额头沾着沙粒
身体里挂着一张巨大的网
大海却不分吉与凶，它是清醒的
它在它奔涌的地方留下了反光
我是多么渺小，而他们
那些村子里的人，他们仅仅是
一日复一日，视自己为水滴
在大地的一角，在时间的空隙里
盗取一丁点儿的光明，随大海
翻腾，发出同样质地的轰鸣
2012.2.6


■  一些叫不出名的植物

一些叫不出名的植物总是比我们
更快来到人世。我们活十年
它只在自己的光线里闪烁一回
在山岗的投影里，在泉水尚未走远的
时刻，它生长，和时间无关，和
那正被偷换走的身体有关
我们有时听到说话，摸到一些气息
那叫不出名的植物如此谨慎
它蹑手蹑脚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样子
并非针对我们。它要去的地方
也许在云端，也许在梦里
我们当中的某个人，在某天某个时刻
被它领走，藏在细小的阴影里
这时，山岗是看不见的，而泉水已枯竭
我们依旧在这个世界等待，等待
时间来追赶，我们未曾收留的一切
那叫不出名的植物，到底是谁
它有白天却没有黑夜，它有血脉
却没有行踪。我们猜测，并在文字里
恢复那早早被抹掉的光亮
而我们当中那个早已消逝的人
他已脱胎换骨，他时刻站在我们背后
以另一种寂静的仪式，要求我们
脱掉老旧的躯壳，从晨曦中
喊回那曾被大地深深爱过的样子
2012.7.22



■  春日十行

它们都跑远了，又被我追了回来
春光泄。牧师无眠，要夜莺作伴

扛梯子的人，松开了紧握的十指
风吹，草动，中间缠着秘密生活

我喊这个年代，用指尖上的露水
它们都跑远了，又被我追了回来

春日短暂，白的变黑，黑的复白
牧师害怕雨水，躲于异乡屋檐下

我咳了几天，遇见琥珀色的自己
他脱掉毁坏的躯壳，等天色明亮
2012.3.3


■  对一只石狮子说话

我对一只石狮子说话，而另一个人
正在故乡的另一头揣摩它的样子
那个比我年长的人，他打算用剩下来的
时间，协助我从花岗岩的纹路里
取出凿子的力量。我的故乡
石狮子在夜里都是醒着的
它们不奔跑，但那含在嘴里的圆珠
总能发出奇异的响声。有时
我站在月光下，不小心摸到自己的骨骼
它们比想象中来得光滑，坚硬
这让我想起石匠的角磨机
想起那个年长的人，他用魔法
从石狮子的尾巴里掏出时间暗藏的火
我为此感到惊讶！在我的故乡
很多人对石头都充满敬意，很多人
对静夜里的石狮子束手无策
只有我，还有那个比我年长的人
听得见它的呼吸，听得见
一把闪光的凿子在石块中划过的声音
也许，来世的人们并不这么陈述
他们习惯于在文字里标记：
有一个夜晚，城里的石狮子睁眼了
在那摇摆的石座上，一高一低的
两副身影认真比划着，月光是那么得亮
高的说，是时候了，你来完成吧
矮一点的说，再等上一杆烟的功夫
那么圆珠会滚动，石狮子自然会说话
2012.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