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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昌雄 《火之通途》

精华作品全录

2013-08-15 15:01:54

本帖最后由 初审 于 2013-8-16 00:02 编辑

俞昌雄的诗《火之通途》(50首)目录:
附:作者照片及简介
第一辑【没有遗忘的玄想】(八首)
⊙ 它们要去更远的地方
⊙ 简单
⊙ 旷野里的犀牛
⊙ 片段
⊙ 关于蜂鸟的三个瞬间
⊙ 你所看到的湖水的波光
⊙ 醉卧凤凰山
⊙ 读瓦兰
第二辑【光斑与投影】(十五首)
⊙ 壮年
⊙ 我们在城市的悬崖里相爱
⊙ 原谅
⊙ 它和我们在一起
⊙ 天使曾经拜访过我
⊙ 脆弱
⊙ 关于蝴蝶的短章
⊙ 对称的雪
⊙ 献给保罗·策兰
⊙ 这一天
⊙ 火之通途
⊙ 某个夜里突然梦见葛洪山
⊙ 我的乌鸦
⊙ 今天,什么也不要说
⊙ 重叠
第三辑【幻象中的幻像】(十二首)
⊙ 我飞行,是你们不知道的事
⊙ 幻觉
⊙ 雨中,三十三朵荷花
⊙ 我要等那河水漫上岸来
⊙ 看一个少年爬上楼梯
⊙ 那棵属于我的未来的树
⊙ 当我数到十
⊙ 赶
⊙ 我的孤独
⊙ 傍晚的滩涂
⊙ 身体里的萤火虫
⊙ 我和我的时代
第四辑【风带来的事物】(十五首)
⊙ 自画像
⊙ 我和云雀共用一根绳索
⊙ 十二行的诗
⊙ 早餐
⊙ 风带来的事物
⊙ 在吕德安家里欣赏一幅写生油画
⊙ 我永远活着
⊙ 对一只手表的不确定描述
⊙ 桂湖三叠
⊙ 信不信由你
⊙ 我听见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 可疑的事物
⊙ 悲伤
⊙ 雨中的白玉兰树
⊙ 这就是二十一世纪

作者简介:
俞昌雄,70后诗人。大批组诗、长诗发表于《星星》、《诗刊》、《诗歌月刊》、《中国诗人》、《中西诗歌》、《诗林》、《绿风》、《山花》、《十月》、《中国诗歌》、《中国诗坛》、《人民文学》、台湾《秋水》、香港《中国文学》、加拿大《北美枫》、美国《新大陆》等海内外200余家报刊杂志,参加第26届“青春诗会”,有作品被翻译成英文、瑞典文、阿拉伯文等介绍到国外。作品入选《70后诗人档案》、《朦胧诗25年》、《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年度诗歌精选》、《21世纪诗歌群落》、《中国新诗白皮书》、《文学中国》等100余种选集,曾获“2003新诗歌年度奖”、“井秋峰短诗奖”、“中国红高梁诗歌奖”及《诗刊》、《人民文学》诗歌大赛特等奖、一等奖等奖项,现居福州。

第一辑【没有遗忘的玄想】(八首)


■  它们要去更远的地方

冬日里的麻雀成群结队
它们飞于半空中,领头的那只试着
压低腰身,它们要去更远的地方
今日起,所有的梦境即将托付于人类

成片的雪花早已把旧物埋葬
偏远的山坡上,三两棵苦楝相互提醒
那个学会隐身的人,正从异乡返回故里

麻雀不停地飞,它们静谧亦显得
神奇。它们要去更远的地方
看那衰老时的天鹅,以及
那来自天堂的永不磨灭的神话

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大地上
雪花从指缝处滑了下去,突然间
四周升起灯盏,天空恰似旧时的脸庞


■  简 单

向日葵一辈子只做一件事
它们齐心协力,要从我们当中
找出那个拥有光亮,与此同时也拥有坡度的人
我以为这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
可我的随从,他们却觉得无比简单
只要把向日葵种在山岗上
或者,把我丢进黑夜里


■  旷野里的犀牛

有生之年,我很难用一首诗
来描述那一片旷野,奔跑中的犀牛
穿越我的身体,我是空的
曾经埋着峭壁和湖泊
现在空了,只剩时间的断层

我依附于一株草,有时是
昨夜星辰。熟睡中的犀牛忙于猜想
石头因它而迁徙,慌乱中
有一大簇野花彼此捆绑
在那喧嚣的旷野,我愿与风同龄

但是天晓得,我有几对翅膀
犀牛的心脏都是亮着的
一颗挨着一颗,我却孤单
在满世界的尘土之下
我等待繁殖,视己为自然


■  片 段

湖水里有天空,有弯着腰身的飞鸟
一整天了,它也才偷偷地闪过一次

放风筝的孩子跑到对岸,躲了起来
长长的线拽着天空,使也使不出劲

鱼尾葵独自生长,在斜坡的高地上
三朵野菊形同亲人,拢着尘世之光

风从某个侧面拂来,软软的轻轻的
小草在生长,总能听见地底的泉音

惟有我,在这一天里变得空空荡荡
灵魂被取走,只剩诱惑人心的色彩


■  关于蜂鸟的三个瞬间

一只蜂鸟只能搬动绿叶的投影
它跳来跳去,最后还是回到了枝上
这才发现地上那片叶子早已随风飘逝

两只蜂鸟时刻追逐,不论
旭日或阴雨,它们把翅膀交织一起
而后垒巢,做羞羞答答的梦

三只蜂鸟才赶得上幸福
它们飞在天上,纵有弹弓射出石子
也总将有云朵偷偷地前来阻挡


■  你所看到的湖水的波光

你所看到的湖水的波光
正是我想要的,在那些灰蒙蒙的
日子里,我就用它来呼吸
把岸边的黄栎一次次地唤醒

你在波光中保留下来的那些线条
我也喜欢,并以极其特殊的
方式,转交给我所爱的人进行封存

你不用担心湖水将在某一天
突然干涸,你也不要轻易地喊我
在黄栎的尖稍直抵苍穹的时刻
我就躲在波光里,在大地的宽阔处

你将看到那些被我所爱着的人
一次次越过湖面,他们多么渴望
天上的云朵能压低身子,住进深渊


■  醉卧凤凰山

湖水愈发绿了。在凤凰山下
我能看见风的投影,一次次越过榧树林的
尖梢,它们向往高处,如那颗
奢侈的心。在凤凰山下,就连寂静
都是华丽的,我以为群峰曾给过暗示
我以为那一刻的我也曾有过
四季,春天恋沃土,秋日藏暗香

在凤凰山下,我是多维的
有屋脊,有溪涧,有小径,亦有峰峦
我在山水中,我在宜阳


■  读瓦兰

每到夏天,我就想读读瓦兰
这个长有优质触角的男人拥有太多
奇异的想法,他可以把情人的裙子拉成
一整条的海岸线,然后坐下来
兴高采烈地玩弄大海

大海总在身体的内侧
没有咸味,比酒要香,但比眼泪苦

瓦兰先用一根手指触探,微微笑
而后就得用上十根手指
明亮处抓一把,浑浊处也是一把
要么抓住情人的心跳
要么只能抓住自己熬碎的骨头

第二辑【光斑与投影】(十五首)


■  壮 年

芒果树已到壮年,熟悉雨水
和人群交叉时应有的色泽
在福州,在软绵绵的空气里,它们摇曳
从屏西到王庄,成片的树冠几乎
压住一月的幻影:雨水从当中漏下,来回走动
看不到至亲的人,但可以联想
那从远方赶来的毫无戒备的生活


■  我们在城市的悬崖里相爱

日子在重叠,我们在贫困中相爱
一杯清水,两双明眸,还有路边的丁香

大地堆满甜食,厌倦的河马躲进我们颤栗的心
世界原本就简单,没有修饰和谎言

我们在城市的悬崖里拥抱
在深谷中接吻,在清澈的山涧里死掉


■  原 谅

一个世纪以来,孔雀胆只长一片叶
它梦见的另一半尚未成型。半边鱼也这么想
在深海的某次回流中,它解下了自己的
鳃,像是等待,又等同于另外的呼吸
半边鱼和半边鱼相遇,会变成另一只鱼么
没有人愿意证实:双是否原谅了单
这不是假设——独角兽找到了那并不存在的土地
它的第一层皮蜕在锥形拱起的山坡上
夏日过后,秃鹰吞咽了它
所有的期盼仅似一截空空的要塞
影子停在那儿,却惊异于圆月下突然竖起的微光
正如一个长有十一根指头的男人不会
轻易切下那多出来的拇指,它是孤单的
但它原谅了赖以依附的这副身躯
一个世纪以来,孔雀胆只做两件事
藏好蕾,溢着香;避于温室,却攘着花地的呼唤
它的意志却只需要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静默之心,春夏秋冬全是它的
种植者日日消瘦,采花人神色紧张
观其叶,数日、数月、数年,直至眼瞎


■  它和我们在一起

不要去问,蜂鸟的嗓音挂在哪里
一整个春天,它只迷恋花朵和那多疑的早晨
翠绿的世界和我们在一起,它也一样
它的细嘴和它那耕耘的时光

蜂鸟飞得很低,几乎接近尘世
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收留过它的影子
它对天空的态度,多么亲切
而我们,如此拥挤内心却空空荡荡

不要去问,蜂鸟去过多少地方
三五场雨里,它看清了全世界的道路
弱小的族群遮遮掩掩,而高大的
泰然自若,从不宽恕也得不到怜悯

蜂鸟来去匆匆,不在同一枝叶上过度停留
它是善意的!像我们一样渴望爱抚
春天一晃就过去了,它却没有
它停在高空,时刻等待绿色的云朵


■  天使曾经拜访过我

那个人说,装裱店的古画上有我
节日里的广场上有我,春天的花蕾上
有我,倾斜的灯柱里也有
闪现裂缝的水管里有我,雨后
滑坡的山体中有我,即便是受了伤的乌鸦的
幻象,也有我,在生的与死的背后
一切的一切当中都有我

天使曾经拜访过我
那个人认真地说,不信你问问俞昌雄
他也是我,是天使创造的另一个我


■  脆 弱

今天,我遇见的第一个陌生人
不是络腮胡子,也不是带狗的女人
而是小区宣传栏上那个
走失多日的来自乡下的孩子
今天,我喝到的第一口水
不是自来水,也不是矿泉水
而是街边管道爆裂后
突然飞溅而来的地下水
今天,我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不是“你好”,也不是“对不起”
而是困于铁笼子里
疯狂地叫嚷,“这该死的电梯”
今天,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情
不是把别人腰包里厚实的
人民币,轻轻松松地弄到手里
而是面对这副脆弱的身体
一次性地,哭它个不停


■  关于蝴蝶的短章

1、
这是最后一对翅膀,蝴蝶说
你让我安静一会,就一小会儿
我在等待替身,那个偷偷练习飞行的人
此刻,他已穿越山谷
想起猎人和春天,他却掉了下来

2、
蝴蝶小心翼翼地攀附高枝
它躲在自己的梦里,伸不开手脚
它听到流水的声音从苍穹里
滑过,大地是如此宽广
可为何每一副身影都那么单薄

3、
蝴蝶因此想抹掉身上的斑纹
甚至不需要颜色,只留下高蹈的形状
它可以毫无戒备地祈祷
按照花园的启示,或某个陌生人
突然提及的来自深闺里的香气

4、
据说,成千上万的蝴蝶当中只有一只
能够留下来,以心照不宣的方式
得到我们的心跳。也只有一只
拥有爱,活于人群当中
为我们卸下丑陋的躯壳或不洁的魂灵

5、
这是最后一对翅膀,蝴蝶说
我就要睁开眼睛,请你们躲避
而那个偷偷练习飞行的人将于春光中
得到自由!他已死过一回
在幸福的蕾上,他与来生相遇


■  对称的雪

我还没有说到雪。这辈子
我只是那个看到意外,有过隐私
并乐于把天空年复一年
搬进身体里的人

我的轮廓在那样的日子里被纠正
那些挨着雪的人,得到应允
从我的眼睫上剔除黑夜
在腰间,一次性地镶进灯盏

而我的心脏不在雪中。它是完美的
它滚烫,有着不可比拟的音节
雪因它摇摆,深呼吸
这才露出与人世对称的投影

我的魂灵一天天复活
那些挨着雪的人,不停地喊着
早晨到午夜,从高空到大地
他们偏执,却又如此地接近无限


■  献给保罗•策兰

这是一个可以随时遇见的人
虽然,他很多年前早就死了

这是一个死后仍会说话的人
对着世界,却只能听到回声

这是一个把回声养活了的人
哪怕,他的文字是如此安静

这是一个静得让我害怕的人
我看得见历史却看不见来生


■  这一天

这一天,我是旧的,我看见我的身体
有一部分已经被人拿走。它们留在昨天
留在另一些人的眼眶、掌心和后背
这一天,我的身体仍在晃动
从早晨到黄昏,它也没能停下来,即便到黑夜
即便还会有新长的细胞和体毛,我还是
旧的。我遇见的人像我一样磨损
我说过的话,有一半将在空气中被窃走
我所做的事还是那么多
把别人覆盖,而自己并未填满
这一天,我走别人走过的路,看别人
看过的风景,我的二十四小时固然有日照
但也摸得到尘埃,某个瞬间
我也渴求变体,像新闻里表述的那样
一棵树可以从另一棵树里长出来
一朵枯萎的花,可以从一群蜜蜂的翅膀里
找到曾经的雨水,哪怕是僵死的闹钟
也可以在十指间掐到奔跑的路径
这一天,我没有什么是新的
可冥冥中仍会有另一种声音时刻提醒我
路边有跟踪者,天上有变脸的云
暗室里一定有烛火,而那无人涉及的
边界地,还留存着一座独木桥
昨天是流水把我赶了过去,而今天
是我的影子,代替我,飞了过去


■  火之通途

火,有时会是这样的一种东西
它躲在那个地方,在我们看得见的镜子里燃烧
很多东西不在了,我们还在,火还在
火交出了它的道路,但停不下来
我们摸到灰烬,却始终摸不到身体里的火苗


■  某个夜里突然梦到葛洪山

我能接受这样的邀请,与石头为伍
在陡峭的山坡上,没有人能看见我的足迹
在霞浦长春,在葛洪山上
我已不需要路径,但能摸到云梯

传说中也只是那样的夜晚
风才是看得见的,而洪江村的老村长
他要点上灯笼,去石头里做梦

山背后就是村落,几十户人家
盯着高高的石块,而偏远处的大海
一天当中只有一个时辰
允许把波光嵌在陡峭的崖壁上

我在那样的夜里梦到葛红山
在霞浦长春,在巨石开始跑动的时候
我喊醒飞鸟又让身体长出枝杈

其时,山上只有一株孤零零的树
云朵飞来飞去,从不停歇,亦不辗转
直到那一眼传说中喷涌的山泉
把大海的旅途,搬到陌生人的脚下

我多想爬到山顶,学那位老村长
用三五十年的时间,独自对着石头说话
要它出声,要它那颗死而复活的心脏


■  我的乌鸦

因为我活在人间,昼夜更替
那只起早摸黑的乌鸦终于赶上了我
它和我的影子一起生活
飞得很低。不说话。占有一丁点属于我的空气
它们去过很多地方,从不争吵
它们最大的问题是找不到共用的枝杈
大地多么壮阔,但它吝啬
它给过我无限的幻想
但绝不允许乌鸦把天空搬到地上


■  今天,什么也不要说

六点过后,极其灿烂的光线
从黑暗中浮了出来。耀眼的世界
把一切都包容了:白玉兰树少了几棵
飞鸟隐去翅膀,鲑鱼
偶尔才竖起迷人的触须
那个陌生人说,你看偏远处的海
它避开万物,学会了直立行走

今天,什么也不要说
神将降临,为那受尽苦难的人
他要留下箴言,和那惊天动地的吻


■  重 叠

有天夜里,我梦见成群的黄蜂
它们从山岗后面振翅而来
临近村落时,它们偷偷戴上面具
这其中有亲人、亡魂及过客

第二天夜里,我接着梦见
团团簇簇的向日葵
太阳落山时,它们全都低下头来
这其中又有亲人、亡魂及过客

直到现在,我都害怕重叠的事物
我时常把影子挂到别的地方
在海里,在云端,在陌生人的怀里
我被自己遇见,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三辑【幻象中的幻像】(十二首)


■  我飞行,是你们不知道的事

我在你们中间,但没有人看见
我的腋下长有羽毛,额头间漂浮着云朵
我用三秒钟的时间飞越一条大河
偏远处的那座山峰,你们
一辈子也没爬过,而我的近邻
那些大鸟,整日怂恿我
只要抿着一口气,就能轻易登顶

我飞行,是你们不知道的事
在大千世界,我的躯壳仅是替身
它陪你们一起死,我却能活过无数遍


■  幻 觉

野地里的黄鼬下了赌注,它们
睡在陌生的地方,只爱泥土和树的汁液
一次次坚信:长尾巴的鸟是个懦夫

草丛里的蛇讨厌远方的沟壑
它们要长大,渴望拥有微光的房舍
但今天,雨水充分,却不能模拟人类的手势

只有那些蜕变中的蝴蝶是安逸的
它们拥有婴儿般的幻觉,四周全是上山的路
不见鸟,却能遇上偷云朵的人


■  雨中,三十三朵荷花

该开的都开了。这冷冬里的荷塘
雨点加速也就看不到翅膀
三十三朵荷花,按照它们想要的样子
开了一遍,也许是两遍、三遍
不露痕迹的样子,在往年
也是如此。你是知道的
在这旷野里有些东西已经死去
躲于树杈间,伏于凌乱的草根底下
它们也按照人们给出的猜想
要自己减少,继而腐烂,消失
到现在就剩这亩荷塘了
你是知道的,大雨从那儿经过
突然间就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三十三朵荷花逐渐放大
斜对面那一枝就快要撑不住了
中间的也是,只有眼前的这一枝
无限制地敞开,到最后
它意外地获得分身,你是知道的
飞鸟必定选择这个间隙探出
头来,在高高的云层里
它飞过一遍,也许是两遍、三遍
但惟有这样的时刻它才慌乱
毕竟,大雨掩盖了一切
包括看得见的,或者,看不见的


■  我要等那河水漫上岸来

春天早已过半。我仍要等待那河水
漫上岸来,围观的人群中
仍将有另一个我,俯下身子
迎取它的波光和那不可分割的雨露

河流的根就在那儿,在岁月的
裂隙里,它加长逐日变宽
能留的留下,该带走的全部都带走
它为自己而惊讶,形同受福的人

人世间还有很多类似的时刻
我把自己分解,一部分偷偷地流逝
另一部分正等待修复,从躯壳
到眼神,甚至是凌乱的服饰

也许从头到脚,我都应像一条河流
那样,不急不缓,只在隐蔽处
埋一个漩涡,等着另一个我
前来探视,被隐匿,间或喊叫


■  看一个少年爬上楼梯

看一个少年爬上楼梯
在夏日傍晚,野外空无一物
废旧的塔楼上传来蜘蛛的歌唱
我织网,我织网
曾经的你,如今已在云端


■  那棵属于我的未来的树

我就要看见,那棵未来的树
那棵在古老的荒原里一夜间就能
撑起天空的树,我就要看见
它所簇拥的翅膀,那未来的影子

那棵属于我的未来的树
它庇护大地,它的根长在深渊里
你们当中将有幸运者
得到它的种子,在萌发中安睡

我就要看见,你们捕捉绿荫时的
样子。飞鸟已领来前世的精灵
子夜里会有大风,吹落
那悬浮于高空中的金色的果实

那棵属于我的未来的树
它赐予福分,它的年轮无可比拟
你们当中将有前行者
细数它的饥饿,却心照不宣


■  当我数到十

我开始数一,白是白,黑还是黑
屋檐要连成一片,寄居者墨守成规
当我数到二,春水向东流,大海无边界
不看掌灯的人,只念梦中的客
我接着数到三,独木成林
风声起,飞鸟齐,他乡酒水遇知音
我要数四,从拇指到无名指
从天上到人间,虚为大,实为小
这时,我才轻声地说出五
阴阳两相隔,好坏不言说
我说六,可以睁着眼亦可闭着眼
浮云属智者,落日归先知
我鼓足力量数到七
昙花开了一次,乌鸦叫了一声
我要是数到八,谁也不要
恐慌,福不是福,祸也不是祸
那就等着数九好了,白还是那个白
黑还是黑,那是轮回么
当我数到十,这可不是假象
世上几乎没有几个人可以听见
我的声音,摸到我的肉体


■  赶

流水必定赶在春风之前
那被安抚中的肉体,寄自陌生的
地方,万物都带着圆戳
远者来故地,近者去他乡

我躲在小小的黑房子里
盯着古老的挂钟,时间杀死一切
我要赶在它掉落之前
把自己变亮,如悬空的萤虫

那小小的萤虫呵,只需飞过一夜
它用花香铺路,以露水为食
它要赶在天亮前,把野地里的魂灵
带进所有光明的居室

春风必定在那样的时刻叫出
我的名字,我曾经多么得怯弱呵
流水从脚踝漫到双膝
路人忘了天色,我却独自惊悚


■  我的孤独

我的孤独必须用蓝花被巾包裹
它睡在大地上,与一只跨世纪的独角兽为伍
时钟在它怀里停止漫步
只有一天,我在高高矮矮的人群中
突然碎裂开来,花草是我的触须
山河转瞬间已成为骨骼
我的孤独,是一枚黛青色的刺
独角兽携它上路,要与天空一比高下


■  傍晚的滩涂

大海回流,赤裸裸的光束从竹桩上
渐渐滑了下来。这是霞浦北岐
金色的滩涂如此寂静

风轻了,叶状体的紫菜星星点点
湿泥中劳作的渔人弯着腰身
在他们背后,巨大的天空几乎是弧形的

我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在
无名的山岗上,哪怕是沉默的香樟
也将交出那倾斜的投影

这是霞浦北岐,一个网帘与女人
同等重要的地方,一个
在滩涂上可以看见虎皮斑纹的地方

我爱它一动不动的样子
在悬崖边,在忽隐忽现的深渊里
它亮着,拥有神一般的安宁


■  身体里的萤火虫

我往黑夜里一站,身体就发亮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那儿有旷野,飞着无数只萤火虫

它们飞往左肩,落在腰部的某个空隙
它们还从脚踝处露出灯囊
它们听见心跳,翅膀就连成一片

我在夏日里唯一能做的事情
就是把这个世界的黑暗搬进身体里
草木亮了一次,独木桥升高一尺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有一天
萤火虫飞出旷野,它们带走我的影子
翻山越岭,迎接下一个轮回


■  我和我的时代

我和我的时代,只有一段距离
是飞鸟与翅膀的距离,是
波光与河流的距离;与此同时
它也是,街角那个卷缩着的乞丐与黑夜的
距离,那个黑夜与富人手心里把玩着的
从古玩店淘来的一粒顽石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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