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

并非因为龋齿，才五音不全
雪花被激活，朝着天空大声嚷嚷
失传的雨，顺着僵硬的腰淌下

毁灭者被风传颂，石板深刻起来
避雨的人，唱着弯曲的赞歌
脚步锋利得像一把刀子

额头上积攒了太多的雨和雪
菩萨站在身后，笑
分崩离析的世界抱作一团

★春天来了

太阳，并不大大咧咧
绿色的火焰，欲说还休
静电点燃生日的欢笑
灰尘争辩。唯一的湛河和唯一的主干道
纠缠着，嘴唇硬化成人们想象的样子
桃花醉了，杏花醉了——
一层层油腻的唇膏
欲望穿梭其中。其乐融融
小伙子抱起任何的一朵
狂吻不止，老年人背过老脸
目光在水面上飘浮着
无需泅水，彼岸和此岸一样忐忑
水温布满暧昧的花纹
一群慵懒的人，告诉我
春天来了，春雨不屑一顾

★进庙

跟进来，减负
巨大的香炉，厚厚的灰烬红着脸
踏青的脚，不知安放在何处
才能心安理得，睡一个安稳觉
黄色的门帘，是不是众神内心的亮色
我揣度着跟进来的因果
不敢对着菩萨照相
不愿下跪，终于双膝下跪时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说
像极了我在尘世间的一贯作风
弥勒佛的身上，没有一点灰
一座古塔，在斑驳中修行
一位老人，双手合十
微微地闭眼，绕着塔走了无数遍
人生就是画圈吗
没有大的作为，心是空的
手机响了，鸟儿鸣叫
和我随行的人，已经返回千里之外的老家
我知道，进入家门的人
就会原形毕露
肉身凡胎就会被省略

★外祖母

今天的雨，是从昨夜带进来的
雨中，你擎着布满血丝的碗
外祖母的坟丘，是我最大的心结
多年来，你并未住在土窑洞里
而是被高楼举着
举着，举着，你轰然坍塌
越来越小，最后躲进了坟丘
不再和我说一句话
雨，舔舐着豁口的碗
就像晚年的你
口齿不清——被灰尘掩埋着

★数字

数字是锁链
我站在小数点的位置上

前方的亲人和冤家
像街道上，飘飘悠悠的幽灵

身后的路灯，是日常琐事
我站在十字路口

被过往的车辆算计
我的心，成为溅起的一滩浑水

亲人们摇曳其中
冤家的脸孔，在电子屏上闪烁

我挥舞着双臂
混进邋遢鬼的行列

我的足迹，缠绕着小城
一束光把数字清扫为尘埃

★一分钟

一分钟，做不到让一座坟丘复活
秒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决
树木耷拉着脑袋，梦里梦外，弥漫着犬吠
此刻，我是不能行走的人
街道比皱纹深，对像我一样握着皱纹写诗的人
是最好不过的讽刺

赞美之词，始终是一只缩头乌龟
道听途说的每句话，都是最动听的悼词
坟丘怎么会有暗伤？细雨一点点熄灭
仅有的一分钟，居然与人世间惊人地相似
别哭了，泪水又不是水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