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红灯笼领你进村,下党红了/像柑橘柿树,也点亮难忘的灯盏/……/在下党天低下来炊烟高了,你想/小村与大国有一样的起伏悲欢” ,这是诗人谢宜兴写给福建省省定贫困乡——宁德市寿宁县下党乡的诗《下党红了》 ,引起广泛关注。他为宁德写下一组“情诗” 《宁德故事》 ,收入这组诗歌的《宁德诗篇》 (诗集)入选2020年中国作协第一批重点扶持项目,近日《宁德诗篇》获得《诗刊》颁发的脱贫攻坚特别诗歌奖。日前,谢宜兴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深入阐述其诗歌创作理念。
宁德过去给人的印象是“老少边岛贫”,30多年来以“滴水穿石”精神和“弱鸟先飞”意识久久为功,创造了脱贫致富的“宁德模式”。《宁德故事》书写宁德各地风貌与时代变迁,写脱贫攻坚带给当地老百姓的福祉,视角独特,别具匠心,比如三都澳的夕阳、下党的红灯笼柑橘柿子树、霞浦花竹的海上日出、官井渔火、嵛山灵雾等,有一种画面感,景色中蕴含着宁德的历史与时代变化,蕴含着作者对故乡的深情。
“我就是宁德人,对那片山水太熟悉了。我写的就是自己非常熟悉的生活。比如‘一路红灯笼领你进村’,就是我去下党的时候看到的,沿路两排红灯笼延伸开来,非常美。”谢宜兴说。宁德是谢宜兴的家乡,他写诗30多年,一直关注乡村生活里人的命运变迁,诗歌是他发自肺腑的独白,也是宁德这片土地孕育出的花朵,来自对生活的发现与思考。
比如《为了迁徙的告别》,写宁德“造福工程”搬迁脱贫计划帮助船民上岸、山民下山,过上安稳生活,正来自于谢宜兴从小到大的所见所感。他介绍道,过去船民过年有“走时”风俗,向乡邻讨要糍粑图个吉利,却被谐音为“讨死” 。每天都蜷缩在船舱里,船民大都成了罗圈腿,老话“曲蹄仔上山,打死不见官”,说的正是船民饱受歧视的日常。现在他们上岸定居,结束漂泊生活,“这30多年来,我亲眼目睹了他们的生活和精神面貌的变化,由衷地为他们喜悦,诗歌也就自然而然地写了出来。就像杜甫写《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漫卷诗书喜欲狂’,是真实感受,真的欢喜,而不是为了歌颂或者某种目的。诗歌中若没有真感情,那只能是朵毫无生命力的塑料花”。谢宜兴谈道。
在诗集《内向的疼痛》后记中,谢宜兴曾写道:“我把血液在动静脉中的漫步称为散文,把血液流到停止的过程称为小说,而称为诗歌的,必定是心血射入脉管的那一瞬间,犹如井喷,更似闪电。 ”诗歌是情感的井喷,是灵魂的闪电,《宁德故事》组诗情感却似乎更内敛,更具有宁静之美。对此,谢宜兴表示,诗歌对于不同题材,要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不同的表现手法,尤其是脱贫攻坚主题创作,各地脱贫攻坚有其共性,又各有特色,更要抓住其独具特色的部分,写出别具一格的诗歌,情感或冷静内敛,或热烈奔放,一切随心,根据创作时的情感体验自然流露。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诗歌应该如何表现时代?谢宜兴的答案是:对时代的洞察要入乎其内,在作品中的表现要出乎其外,诗歌要用诗歌独有的表现方式书写时代。在谢宜兴的诗歌理念中,写诗要对生活有深刻的体会,尤其是现实题材诗歌写作,要像一棵树一样深深地植根于现实生活的土壤中,又要向上生长,开枝散叶,要长到云端之上,是根植大地花开云端的写作。“诗歌之于现实,不是照相,不是临摹,不是浮光掠影,需要深入现实剖析现实,又需要从现实中抽身而出保持距离进行返观,避免‘身在此山中’的局限。因而,诗歌要有情思和感悟,即情感、思想和感受、颖悟。”
谢宜兴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宁德诗篇》创作中践行着自己的理念。他走访调研屏南县龙潭村,写就《愚公新传》,书写曾经阻挡愚公的大山,现在通过互联网将山里山外连在了一起,绿水青山变为金山银山,风趣幽默,别开生面;又如《寻找一条著名的裤子》,根据上世纪80年代寿宁县一家农户全家人只有一条没有补丁的裤子轮换穿着会客的真实故事,写到现在历史博物馆在寻找这条裤子,“见证和思考一个国家一段历史的沧桑” ,视角独特,引人深思;再如长诗《弱鸟志》,梳理宁德这只“弱鸟” 30多年来淬炼翅羽、展翅高飞的历程,格局大气。谢宜兴说,“我们必然‘遇见’我们生活的时代,但‘遇得到’还要‘看得见’,还要对时代、对社会现实有自己的深入思考,使读者有所启示、有所共鸣,这是我们诗歌写作者的责任” 。
采访过程中,谢宜兴捧出刚刚打印的厚厚一本《宁德诗篇》诗集。他介绍道,诗集将比《宁德故事》组诗内容更加丰富,表现方式也更为多样,既有对宁德山川之美、生态保护和人文历史、文化建设的抒写,更有对城乡变化,尤其是农村脱贫致富、乡村振兴的叙事,表现闽东的锦绣河山、灿烂文化和闽东人艰苦奋斗、自立自强的精神。
为创作诗集《宁德诗篇》,谢宜兴利用周末和休年假时间,走访了宁德各县市区的十几个乡镇二十几个乡村,深切感受到中国乡村的沧桑巨变。谢宜兴说,边走边创作,越往前走,他越感到写作不易,最难的是“眼前有景道不得” ,尤其是面对相同或相似题材,要成系列进行下去,“难就难在如何做到取材角度不雷同、表现形式不重复和主题挖掘有深度,必须不断做出变化,避免一不留神就可能陷入‘自我克隆’的窘境,第一首写过了,第二首就不能再这样写。因此,我把系列中每一首诗歌的写作都当作‘第一首’ ,警惕‘下一首’为惯性思维所俘虏” 。他也不断提醒自己,“现实主义题材写作不是对思想意识或政策的机械图解,不是戴着诗歌面具的公文,不是味同嚼蜡的文字分行;现实主义题材写作也不是诗美缺失的遁词,诗歌的语言、意象、意境、意味甚至韵律、节奏、情感、哲理等等诗性之美,任何时候都不可忽视,不能因有写实因素,而降低对诗美的要求” 。
来源:中国艺术报,作者:何瑞涓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