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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大地诗人展 (四十二)云垂天

今日好诗

2024-03-03 09:27:06


云垂天,本名张坚,云南人。好酒,好色,好诗。习诗三十九年。出有个人诗集《云云语语集》。荣获2018北京国际诗歌奖二等奖。




风月大地诗人展 (四十二)云垂天




@乾坤万里山河图

 

“是时候了,让我们出去走走”

“可外面那么大雾,天又黑”

“对,我们正是去看雾,去看黑”

走在雾水打湿头发,眉毛的山凹

走在蜿蜒梯田,我知道阿云

又要带我去山顶,那块大石了

这之前,我们拥有多少好天气

多少好心境,在摇摇欲坠大石

在我们屋顶,大床吸饱天地精华

我们代替它,一次又一次

轰隆隆,滚下无尽山崖

跌落万丈深渊,滚落人间清醒

——可今天,他想叫我

去看一只雾里的兽,黑里的鬼

一只几万里的兽,几万里的鬼

多么难得一见,他拉着我的手

像从前那个少年,又蹦又跳

像眼前这个男人,仿佛洞察一切

又天真,孤独,无尽悲悯

“走,让我带你出去,看场大雾”

 

2022.12.12

 

 

@灯塔水母图

 

它包裹着的,女人,它包裹着的男人

红色灯塔,暴雨后,悬崖上的灯塔

 

飘逸,迷幻。无法区分的形体,灵魂

生个孩子,写首诗,我在大海的

 

苍茫上,调戏着时光与衰老。死亡

算什么?百世,千世,同堂,高居

 

是什么概念?在灯塔水母殿堂中

神,普通,不能再普通。如果不性爱

 

不繁殖,光写诗,那就让我去死

可惜你看不到。隔着显微镜,读到光

 

读到返老还童。你就误认永恒

误认慈悲,与情色的力量。就像每次

 

我误认误读一样。永远,春满

人间的女子,一转,再转,怡丽肉体

 

 

@裂痕是光透进的地方图

 

“你头上有疤?”“是的,那是一道不会愈合的伤

今天,它正好移动,到我额头”

“哪些光是怎么回事?”“哦,你说的是这些?

那是——我的血”

(两个手指触摸了一下,搓揉了一下)

“的确,它们像白色糖浆

空气还有香(鼻翼吸了吸)”“你一直在穿着白袍?”

“是的,因为我喜欢”“它是亚麻布做的?”

“一直是”

“哪些扣子——是钻石做的?”

“不是,它们和我一样”

“和你一样?那你也太不牢靠了”

“是,我一直不是很牢靠”

“对了,它会移动,那它,昨天在哪”

“昨天?它在这”

“什么?它在你屁股?哪——哪它还在——流血?”

“是的,在流”

“这真不幸,那些人怎么看?”

“那些人跪在我来路上,举着双手”

“就这些?”“是的,他们还说了些我不懂的话”

“会疼吗?它”“有时会,有时不会”

“有时?”“有时”

“那现在呢?”“现在,现在它好多了”

“疼吗?”“不疼”

“那它明天会移到哪?”“明天?谁知道呢?”

“这?这?这?(胸脯)(肚脐)()”

“呵呵呵,反正不会消失?不会跑到其他地方?”

“呵呵,是的,不会消失,不会跑到其他地方”

“哪它,会不会跑到我身上?”“你身上?”

“如果——如果我和你在一块”“这,这倒是可能”

 

 

@聪明的麻雀

 

胡安老爹,抬着他的招魂幡,守在田边

已经三天了。青葱稻子正灌浆

而我喝下的糖稀饭,也正在变成墨水

稻海翻腾,天空,田野,忽明忽暗

 

不被欢迎,不得停歇,不能落下

家家,人人,想尽办法,敲盆打桶

它们,天使般飞起,又恶魔般落下

几乎没有谷穗,不被它们可爱小嘴含过

 

白色稻浆,成了我们一时追逐纸页

那时的麻雀真多,铺天盖地,坝子里

天不亮,村落旁,四处是驱赶它们的人

从东村到西村,从南院到北院

 

天空任有充足阳光,大地任有和美甘泉

却怎么也灌不饱,那些年

我们的肚子,和孩子们的嘴壳

我们骂着它们,恨着它们,爱着它们

 

就像骂着我们自个孩子

就像恨着我们大伙敌人

现在的麻雀,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敌人——却越来越多,越来越蠢

 

2023.09.12

 

 

@诗歌骗子美人图

 

骗子和官员,在空中扑翼,在海上冲浪

他们一遍又一遍,悉心教导

出门不出门的民众

不论天晴,天阴,下雨

下雪,下冰雹,下鱼,下刀

各色人种的战争贩子

在全世界,推着板车。开着喇叭

踩着地雷,沿街叫卖

城管们在围城里,在规则与道德边缘

疲于奔命,“还远不如瓦格纳”

法官在法庭上用铡刀铡纸片,合着烂泥

律师在旁吆喝,帮闲

美国人,迷恋蜘蛛毒素

非洲人,迷恋外星人的手臂烧烤

中国人,迷恋泡酒

诗人们,迷恋语言与美人

网红迷恋流量。而我,现在只迷恋

眼前,这棵黄昏流霞里的金钱桉

有了它,树上那些焕发奇光的树叶

我便有了,诗歌成集的想法

我便有了,养儿育女的决心

我便有了,去见你最后一面

拉拉你手的勇气

全不顾,我已垂暮,人已末世

 

2023.06.29

 

 

@诗歌幸存者合唱图

 

在我写的这首诗中

幸存着地球,某个时代的一只珍奇异兽

和一群不朽的人

无数磁条化为灰烬,糖果若指间太阳膨胀

他们周围的光,空气,词条

组成一道光墙

他们在黑曼巴蛇的眼眶里

在转动的红宝石,瞳孔中

不朽之心,贪婪吞噬一切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石头,面包,鲜花,还有跳跃的机角兽

甚至是空中只有影子的蝴蝶,大象

就像一台拥有一个黑洞的宇宙发动机

他们背负死者,包括语言,衣物

他们把钱币和果核

种在嘴巴里,眼哐里,肚子里,头脑里

以至,他们浑身上下长满铜臭

绿叶,枝条,和鲜花

可我,却在这条黑曼巴蛇的另一眼眶里

看到另一群速朽的人

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忧伤

附着文字,音乐

突破禁制,前来探寻的我

无意拣捡他们,古典与珍物

只把手里一把沥青

涂在眼前,这条不停蠕动的蛇尾上

悄悄点上一把火

它真是条迅猛火炬啊

宇宙,森林,光亮中的光亮

 

2023.06.28

 

 

@诗歌鼠鸭套娃图

 

慈恩寺,青石地板上的血,凉了

盛夏,霜花,蒙眼,迷心

这天路艰难,世间苦行者

爬过一座,又一座鹅山

天空仙鹤,被圆谎修真者踩在脚下

前面,又是官道,悬崖

彩云间,有多少苦逼套娃

你套我,我套你,在深渊翻飞

大海,波浪,泡沫,人偶起起伏伏

你花旦般美学,白火焰般死人脸

每一张,都藏着我童年

最不能触碰字符

——我的妈妈小花梅

在这条通天的路上,被卖了三次

就因为,她没有我爱玩的套娃

最后一次,是在帝国法庭上

被一个无需蒙脸的法官,以零元

卖给了一个,全世界人都知哓的恶鬼

2023,今年

屈死的鼠,冤死的鸭

还有那悲愤学驴叫,小哥

你看,那把曾经剖开过

我肚腩的圆月,弯刀

它可还在故土窗前,告慰写诗人愁绪

来,让我们一起揭开这语言文字

最后一层面纱

还他个明日真真假假世界

还他个明日假假真真情愫

 

2023.06.18

 

 

@诗歌童年公民图

 

小小童尸,背着大大的书包

在校园,五月盛开的花台后面“挖呀挖”

死去的年轻妈妈,在六一后的

校园门口,独自徘徊,仿徨

无数手机怪里,有面孔没面孔的人

抢着发声的,不发声的人

这美丽,讨厌,可憎的,语言,文字

鳄神,死亡翻滚下的游戏,铁流

我坐在一只百年前破旧的橡木桶里

顺江而下,泣不成声

我坐在千年后的飞行器里

细数着大地,作恶行善的花瓣,游鱼

“童年的公民,语言的公民”

卡明斯基,兰波,阿赫玛托娃

这条通往静默的路,你走了多久?

死于战争,又或死于校园,本质

并无什么不同。这时代是回不去了

这国,这家,是回不去了

一条只会向前走的车轮,是我们

所有正在写诗,不写诗的人

提笔挥之不去的梦魇,诅咒,哀歌

黄昏的金色国道上,我们和死人,落日

一同奔跑。我们每个人

手里都有一束鲜花,一枚炸弹

鲜花献给逝去的人,和丢失的名字

炸弹留给我们自己,和即将到来的黑夜

 

2023.06.03

 

 

@诗歌大厦装修图

 

清晨醒来,我听见

世界大锤乒乓作响

有人,在楼底雇佣两个装修工

在装修他的房间

他们乒乒乓乓一阵尽情,挥舞

弘二头肌,涌出汗滴

傻眼,露出专注

这道白色宇宙之壁

一条未知裂缝,迅速生长

直达崖台,苍穹

白昼,闪电,撕开的薄纸

吹刮在他惊恐的脸上

这臆想中的猛虎,来得太快

它凭空跃下。松涛

巨石,蝴蝶,清泉,溢出金色蓝光

我知道,我该走了

就像那个曾经黑夜,行走荒原的少年

就像那个白日,以头磕天的少年

远离,这个理想国度

远离,这座荒诞城市

还有这栋不朽大厦

我一面走,一面脚底冒烟

我一面走一面消逝

就像一根手指,被点燃

在语言灰烬的尘风中

 

2023.05.24

 

 

@诗歌妇人走线图

 

我行走在生者与死者间

更多时候,我无法辩识它们间的区别

我从一个城市走向叧一个城市

我从一个国家走向另一个国家

从一个坟墓走向另一个坟墓

从一个产道走向另一个产道

从一颗星球走向另一颗星球

多少穿越栅栏的光,漫过黑暗的水银

它们都在盲音中舞蹈,带着残缺不堪的躯壳

永远禁固的灵魂,色彩

在空气和尘土中散发卫道的光辉

没什么,我只是一个厌倦了规则和说教的妇人

我不想再混迹于生不如生

躲藏于死不如死的传统境地

顺着世界,语言,修辞,裂纹

我从远方来到远方

我背上的行包,没有你们想要的苦难,或幸福诗稿

有的只是一个老妇人

像一个刚涉世的少女,心怀未来崇尚

憾然遗忘了包裹一身的

可以同时,用作刀币和翅膀的

108把飞刀。我身后

这破开的宇宙,我便送给你吧

“我游过了这条不是很深的诗歌的河”

 

2023.05.22

 

 

@春天的梁王山图

 

他派出两只渡鸦,来山脚岔路,接我

可我,不识

惊艳它们,还是如此纯粹。黑。黑

降下,光着脚杆,跳来跳去

我又听到童年,老树上,那声突然

击破灵魂,命运的鸣叫

我相信,那绺风

我嗅到死尸,亡灵

它们,如此鲜活

在我幼小的肺叶里,身体中,和我

自那时起的,惊恐与自认

我得以在囫囵中,吞下面前这些碎纸片

和周遭,这陌生,变化莫测的世界

一次次,涉险,跋危

我和它们在一块,抖颤,呜咽

呜咽,颤抖

我以为,我再听不到那声鸣叫

童年的鸣叫

因为——它们都死了

在我生活的环境

我以为,它们忘记我了

去往天国之路,如此漫长

多年来,我背负自个

还有,心里,不断发出腐朽气息

像鲜花一样的死尸,它们蛆虫

——出入我脸颊

还有不断诅咒,谩骂,讥讽

却又似小兔,偎依着我的亡灵

它们期待,我的成熟

在无数月夜,饥渴,我的成熟

现在好了,我知道那个没头人在前面

等我。我想像他一样

——继续生活,战斗

 

2023.04.07

 

 

@寄生虫图

 

三十年,我相信是他寄生在我身上

而这,正是我在人世不幸的缘由

它不时从我额头的洞冒出,就像刚出生的婴儿

那年,山顶洞人走出幽居洞穴

一眼就看见了我们,现代化的城市

我自顾自做我的事

于是有人,“你额上有洞,有光”

“你脸上有花”

“你脖子上有葫芦”“你手上有手”

我不想叫他们过于关注,“管它的”

可这事已被传开

就连和我通信的蓉也告诉我

“不要对你心爱的人,说你的事

如果你——遇到她”

可我还能说什么

就像前段日子,我不知道我

还要写什么一样,困惑不断腐蚀时间之墙

在它不再出现的日子

我哀伤地想

我可能一直颠倒了我们的从属关系

“你脚上有绑腿”

“你眼睛里有坟”“耳朵里有耳屎”

这时,它又从我意想不到地方冒出

三十年,我相信是我寄生在他身上

而这,正是我在这人世感到幸福的缘由

每日清晨,上午,中午,下午,傍晚,黄昏

夜晚,我就像一外星来人

经由天灵盖一样的虚空

桃花源一样的虫洞,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嗨,你好,世界,我来了”

但我并不理你,我只自顾自,写我的诗

 

2023.04.13

 

 

@落日沉云图

 

他们,叫我去带回一个麻烦

那是帝都附近的一个村落

 

我用意念发动了飞行器。摇摇晃晃

它挣扎着飞了起来

 

岁月久远,它老迈不堪。咔咔咔,边飞边掉落螺帽

我不得不拼尽全力,才使得它不至于散架

 

落日在沉云之上,下面村落笼罩金色微光

根据导航指示,我把飞行器悬停在他家前院

 

他早已在那恭候。话不多,他扯动一根铁链

一扣一扣,一环一环,仿佛有五千年之多

 

他大汗淋漓,最后终于拉出一把小锁

我有些不耐。他又四处翻找钥匙

 

最后把全身脱得精光。我点燃一根烟

他哆嗦了一下,从嘴里吐出一把精致的黄铜钥匙

 

我抽完三根烟后

他终于把锁打开。从里牵出一个妇人

 

容貌姣好,一床肮脏的床单裹住她的身体

滑了下来。他忙又给她系好

 

他的几个儿女躲在门后看着。她的牙齿

脱落得厉害,应该是机械力所致

 

这不是一个好麻烦。我担心报告要重写

我叫他签字,按手印

 

他光着屁股,弄掉了笔

看着我们飞起,消失在黑暗中

 

我飞行器上的灯光,一闪一闪

微弱而固执,划破帝国一层层,夜空

 

2022.08.17

 

 

@参加葬礼的云垂天图

 

他戴着口罩

不然,他们不让他进去

 

他背着一个麻袋口袋,他打开给他们看

不然,他们不让他进

 

他裹着一身黑袍

他们好像听到里面,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团黑云,在他眼睛

闪电,蛟龙,剪刀正要脱困而出

 

行程码健康码身份证,24小时核酸

他好像,来自另一星系

 

“管他的,黑衣人会看紧他的”

在地球每一威权城市,这不是问题

 

他在他们的监控下

从麻袋口袋里拿出一辆大巴

 

“天啊,它和它完全一样!”

他轻轻招手,27颗星,从天际降下

 

它们铭刻在车身上,就像活的一样

“我会在他走后,带回去给我儿子”

 

有人嘀咕。他们看着他,留下一滩水银恍惚

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就像一片白云,终于脱尽泪水

越升越高

 

2022.09.21

 

 

@天地囚笼图

 

天地,飘满雪,他们排成队

像一群缀点的芝麻,黑色,红色,黄色

 

我从外星驾一辆破旧飞行器,来这视察

乱风卷雪,扑面

 

前任,残骸,还在下面国家大剧院旁,浓烟滚滚

无法甄别他究竟是死于暴乱,火箭筒,乱石

 

又或人情?事故?

他们全都缩着脖子,哆嗦脚,手挽手

 

井然有序。被捅前的嗓,被捅后的嗓

不曾有,任何声响

 

呜呜叫着,北风像一条狗,绕着他们咆哮

“这鬼天气”我咒骂着

 

想起刚未喝完的,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和毛绒被里裸娇娃

 

这天这地这星球,真他妈还真是一囚笼

内卷,花卷,乱卷

 

眼瞅就可出笼。他们到底是白面馒头果仁芝麻

哪老子,又是什么?

 

2022.12.4.6.22

 

 

@新冠病毒规矩图

 

第一次接触,它们从莫须有的虚空中来

大象无形。从空气涌入,我们口鼻,咽喉,肺

 

然后是血液,体液

神经,思想

 

神智,文字,历史,未来

这些非类人族类,每次总这样

 

无可拒绝,不可抗拒

谁又在背后按下我们,死亡排序的按钮

 

谁又在掀开宇宙生命,新的组合的魔盒

病毒语言学,心理学是一门怎样学问

 

为何我们老想着它们,会和我们一样

弄懂它们的规矩,它们的语言,思想,诗歌

 

是那么迫切。只有时间不知不觉

在恐惧与兴奋中,淡泊这种莫名关系与感激

 

它们都跑我们空气里了

我们有的人还只想戴个口罩,做个头套

 

这些像天龙人,一样尊贵的世界权贵

不知在明天的首府里,又安排专家们设置了

 

多少条军规。“是的,有规矩总比没规矩好

比如诗歌,比如活着”

 

2023.01.10

 

 

@葵花空壳美人图

 

昨日闲聊,吐舌

歌唱的机器鸟哪去了

 

坑坑凹凹,少年脸庞

我怀中,有向阳被动待熟的籽

 

多好,当你昨日

黄昏飞来,落在我肩头

 

这夕阳中的金葵花

还有那失了踪迹的画画人

 

以及在我脚下

落了一路的空壳

 

它们住过的美人

如今,都到了谁的肚中

 

是否还会有人带着她,飞越鹅山

在天地瓶颈

 

雪花纷落,覆盖鸟粪

我会在岁月斑斑的岩石上收集

 

这些被世人遗失的春词

我将用它们,画眉,描心,点脚

 

2023.01.15

 


(组稿:潘以默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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