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凯，诗人，批评家，现居邯郸

王建凯近作五首

伪经系列（之九）
题记：“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死了”
——疫情期间的民间遗言

A阅读就是偷窥，写作就是抄袭。
B发生在我们两人中间的交谈，是两种传统在对话。
C老庄代表一个传统，孔子代表一个传统。
D杀死我们的臭虫，第二次光顾我们的“死”。
E乌鸦嘴扫荡之后，啄木鸟重新登场。
F绑架我们的是观念和定义。
G时代的马云将死，宗庆后获得了“葬礼上的纪念碑”。
H不幸被布莱希特言中：大地不生产，它舌噬。天空不下雨，只下铁。
Ⅰ旧愚蠢活出了新版，帝国的坦克爬上了老路。
J所有的路都是同一条路，等待的人是同一个人。
k回不去了：“不回复了”。
L今晚我在集中营睡。
M我是时代的逆子：先驱者都不得好死。
N苏格拉底即忍受着母老虎狮吼，又忍受着“庸俗的政治”。
O发抖的次序变了，以前是“人民”，现在是“人民的儿子”。卡列宁嘟囔：“我什么时候生了这么个龟孙？”
P多多说：“多就是少”……在死中活。
Q烈火只烧高楼，铁屋子和平房安然无恙。
R机器有系统性灾难，电池不断着火。
S设计出了问题，没人发声：“谁是最终的设计者”。
T黑夜的完整版是“明亮”的，献给明天的一个概念。
U我透窥了妹妹的答案，“姐姐”永远是海子的纪念碑。
V一个旋转木马，平衡着“存在与虚无”。
w我不忍心脱离时间，里面有最在乎的人。
X不忍卒读的人生，价值观是信仰的毁灭。
Y被叽叽喳喳议论的，是一个拼图游戏。就像“抖音”……“虚拟的影像”。
Z如果世界是想象的，被时间消灭则是不可能的。我活在词语关系的递进中，最恐惧的数学是“遗忘”。
      ——2024.3.4


点射
——献给我名义上的同代人

他所有的见识，都是酒桌上的见识。快该读秒了……人类无相亦无助，顶多坚持七秒，心疼鱼。我抱着空盒子，去集市上。马哈福兹的刻薄：“我不记得买什么了”……感觉这世界顶多就值一分钱。可怜的同行，我们互相致敬。文字必须更新，领带系的太紧了，思想需要松绑。奥登说：《魔山》之后，还可以有一个小长篇。奥斯维辛是隔离带，也是防火墙。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呀？写诗的都是以色列人。我的左脚踩在加沙的土地上，右脚深陷哭墙。对面的自由女神，向我射击。我眼瞎了，还怎么看你？我的心中总是多一个人，我的耳朵总是多一种声音。谁在烦我？我的心中有一种悲悼，这是于坚和西川在想起北岛不在了，谁是老大的一种寂寥。西渡眯着眼睛问敬文东：“臧棣怎么样？”东坡对宋徽宗不敢“呵呵”，只有“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怅廖。“诗歌已死”，是尼采“上帝死了”之后的截句。在奥古斯丁的眼里，圣经即是默片。艾略特气喘吁吁的走进庞德的《诗章》。全集太大了，需要注解和提示。没有上下文的概念，怎么敢要求续集。托翁有十五个太阳，就有十五个苏格兰。英格兰半岛太小了，复活不了英语。我的烤瓷牙，只念伟大的名字。里尔克，放下莎乐美，才能和尼采对话。悲剧打折了，现在的时间是“人间喜剧”。每个人都可以做五分钟的名人，剥橘子的女孩，也可以走进卢浮宫。她有被毕加索糟蹋的艳遇，也有撅屁股朝名画上撒尿的权利。在渴望生活的梵高眼里，她是满分。提香可以把她画的更美；马蒂斯可以把她修改成老虎；我在后沟十号忍受着没有恋爱，却好像有前妻的狮吼。活着的时间到了，活着的意义却没活够。随便写一个价码吧，今天的艺术捆绑销售。没有了让.米勒，就没有了贫穷的艺术。拾穗者、往犁沟里装土豆的人和《痛苦》的作者是同一个人……保罗.塞尚是他同时代的知音。我有无数个信封，却找不到寄信人。随便写给漂流瓶吧，最后的骰子，在大海。我必须建立一池塘笑话，最后汇总给沙子。博尔赫斯的沙之书，在一千零一页的折角处，发现了上帝不在此处的幽默。这倾废品，本身就构成了废墟，反正总后都是去荒原，公布存在的邮戳吧。人间太吵了，西川总算明白了：“破口大骂的总是人类”。资本更烦，总是想服务人类的短腿。用兰蔻和香奈儿去招惹搔首弄姿的姐妹……哎，梵高的理想也曾是这些咯咯笑着的娘们儿，我原谅了李隆基，也就原谅了西门庆。在墓志铭上写：“热爱生活”吧。活着，可别忘记，蚊子，在脏兮兮的臭水沟上，建立过昙花一现的家。
     ——2024.2.27

雪的提问

A闭目鱼成功的躲过了初一：“十五见”。
B我的晚年在梦里等少年。
C纯粹的睡眠，与高过自己的梦格格不入。
D回忆被夸大，灰姑娘与真实的色情不符。
E几十年一晃就过，输在太纯洁。
F走不出自己的影子，必须亲自弯腰采蘑菇。
G像爱护眼睛一样，把自己的瞭望放在灯塔的位置上。
H推开沙龙和假国学，收回给死亡的一封信。像老舍那样，制造一个自绝于人民的现场。假装爱时代，其实是走进了时间：“他跑了”……像一个先知。
Ⅰ死不改悔的后半生，与冲动的青春保持着敌意。
J惩罚自己，警惕书面的慈悲和假上帝。
K如何翻译遂宁？我虚拟的提问四川。胡亮登上幽州台，翻看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和“黑暗中的寂静”。
L叙述不允许抒情在文本里哭。登上万神殿，“独怆然而泣下”是杰作升起的基础。
M苍穹下，天地宽容逆子，个人的悲欢，渺小但重要。
N大雪在此，等大脚丫。这是策兰的“雪的提问”……最终的提问者隐身，江山无籍可考，不见作者。
O人民和江山，在当代艰难的“互译”。人民是靠山，店小二没有家谱。
P莫辜负芙蓉，对玫瑰好点。这是春天的笔墨。
Q神都安排好了，让春风先走。去年的地方，又长出了新的树。
S阳光先暖，桃花又回到脸上。
T谢谢轮回，土地没有仇恨。叶落归根，长岀劲草。
U人间泪咸，旧人旧事的荒原，又有了新的泪水。
V“恍兮惚兮，其中有象”。这是庄子对身体的记忆，也是对灵魂的想象。
w与清朝的椅子有仇，糟蹋宋代的黄花梨，这不是文化的革命：“是一种罪”。
X我不该在你名字的旁边写上我。这是一种小说的写法。虚拟的像散文，它的本质是诗。
Y一切以小腿为中心的肖像，都不是马蒂斯的本意，野兽派并不看好老虎，最扎心的模特还是人。
Z印象派，热烈欢呼色彩。强烈邀请大地，灵魂的册页，贬低技术，词语即是铁证。
       ——2024.2.21

原罪

端着的碗被人用过，
筷子也插过队。

二手的爱情哆哆嗦嗦
来到原罪面前。

铁锅像时间一样沉默，
除了黑，还是黑。

回忆披满了火光。

多少生米煮成的熟饭
无法下咽。

靠着盐巴熬生活。
多少绿林多少响马。

小火炉快崩了。
窄门竖敌太多。

请多给些荆棘，
火焰管够。

他还是一根筋，
还有一次困难。

生命像一桩事件，
等着炸裂。

凡激情携带者，
必归于灰烬。
——2024.2.17

采风札记

“一本大书就是一桩大罪”。我是同案犯……阅读形同剽窃，写作犹如抄袭。读后的书籍成了“尸体”，书房成了殡仪馆。我有摄魂术，我炼金……春天的放风大户，直接把谈话约在田野上。我约谈矿山和菜地，时代饿了，底线在下降。天地美过，群星寂寥，采花大盗，并不期望葬礼上的纪念碑。他吃花亦葬花……破坏脆弱的传统……五经四书失守：“新概念不成立”。布莱希特言辞更狠：“大地不生产，它吞噬”。这是天空“下铁”之后的恶果。野兽派，承包了观众。文学继续堕落，脏兮兮的标语还恶心在墙上，黄泥街的拉圾打动了口语诗，高攀自白派。普拉斯装睡不起，安.塞克斯顿知道他们“做不到”。仅凭分行，不能证明“街上的瘸腿”就是诗。喇叭再喊，也不能叫醒装睡的观众。三姐妹醒了，知道明天是怎么回事儿。昨天已经够了，为了忍受今天，他们接受了“梦”。都知道没有戈多，仅凭雪橇和指南针不能到达莫斯科。文学并不高于生活，它还没有彻底反映生活的广度和宽度。内分泌的荡漾，仅限于自恋，还达不到才华的横溢。从零到一的工作，是诗人终生的任务：“小于一”是天花板。互文性，服务于创造社。不要整天躺在床上阅读，成为大师思想的跑马场。要让生活的拐腿回到滚烫的地上，从泥巴中辨认滚石。让脚踝登山，哪怕从悬崖上滚落，其牺牲也不小于陨石。不要害怕挖坑题，写作就是献身于括号，把自己的语言填进去，奥义书就在里面。写作就是即兴发言，春天值得激动，歌唱不丢人。孔子对风雅的谱曲，就是颂歌。是的：“莫春者，春服即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三月三日草色新，可以起琴弦了。
      ——2024.3.3

（编辑：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