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旗近作十五首
王建旗,上世纪60年代初生于河北邢台,当代诗人、评论家、中国作协会员,曾在故乡老苍会接受启蒙教育,务农、做工、读书,长时间在一家报纸从事编辑、记者和总编工作,曾在《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星星诗刊》和《文论报》《文艺报》《文学报》《人民日报》等全国重要报刊发表诗歌和文论随笔,作品偶有获奖。
王建旗近作十五首
写一部关于游行的书
这些历史和往事,这所有的历史和往事,这些续篇
都在接续,比如这个厨室,摆放齐整,这挂在墙上的钟,又进入凌晨五点钟
发生了那么多不堪设想的往事,我设想的却迟迟没有发生
来吧,藏在白头发里的青丝,来自一个遥远的春天,那个流尽鲜血的女孩,迟迟没有苏醒
一边是奔袭的小西天,一边是锁住的水库,所有静止的起跑,都有完全不同的注脚
天就要亮了,一下子就有那么多人涌进高速路,有些人的脚被锁住了,但锁不住的是它们迈开的脚步
可以再想一想,我一个人在山路上徘徊,我一个人在山路上示威,带着我
那么多的我,曾经从我的身体里分化出去又重新加入我的队列,这样的游行队伍再多的警力也不能拦截
我没有旗帜,也没有口号,就算行走是旗帜吧,就算行走是口号
我一个人轰轰烈烈地走过大墙缝街,我再不能像过去一样回首我的一生,我也再不能像过去一样面对我
我听见有一个人这样喊我,有一个人在一本书里喊我,我准备写一个人在一本书里这样喊我
我忧心忡忡的,我还在忧心忡忡地想象,在这本书我该怎样写
我想写一本立体主义的书,让那喊声像明月和星空一样成为它的充填物
我把我也填进去,就这样,我决定去写一部关于游行的书
2024.3.1
一块巨冰浮出深水的样子
我曾经记着——或者说,有一天我清晰地想起,一块巨冰浮出深水的样子
我记着它的白,或者说我见过它的蓝,一点点被澄清,成为一块巨冰,一面镜子
镜子也有,被包装的时候,我想起门洞里如花的少女,穿着破衣烂衫的女神
她不说话,她的神自有神明代替她维持
我想起,“夸西莫多”、“翁加雷蒂”这两个词,也从水面上浮出来
像两块冰,也像两座冷嗖嗖的湖泊,或叫大地的眼睛或瞳孔
它们一直在那里停泊,实质上也是一直在眼睁睁地看我
有人写“一个又一个又一个船只”而不是写“这些船只,在海港里停泊”
而海港停泊的地方,一定有不一样的辽阔,让我想起诗人唐小米,说“明月是火车头”
我们必须有足够的空地,停放它们南来北往的专列
当然,在一张白纸上,有一些小词可以安放它们,在那些留白或空虚处
写一个“春”字,就囊括了每一个春天,还有它们不一样的春季,它们的前生和今世
如果漏出了我,漏出了你,就像漏出了“光”,漏出了月亮和星象
仔细想想,理当如此,即使生命是一棵伐倒的大树,它已把空着的形状继续留在天上
2024.3.2
以挂一漏万的方式说及“仿佛”
仿佛我已经有预感
今天是进入春雨季节的第一天,在微雨的村庄,那些超龄的老宅子依然在冒烟
仿佛人们热爱烟囱里的炊烟,胜过热爱神龛前的香烟和祖坟上的青烟
虽然它们都有袅袅上升的姿势
在我的生命里,袅袅上升的事物已经所剩无几
我现在只关心,从我内心里漫延出来的诗意,那些带有自然脉络的涟漪又有我生命体征的气息,我甚至热爱并迷恋它们的稍纵即逝
仿佛我已经感到
那遍地滋生的春草,而长在屋顶上的小草和长在院子里的小草,往往会最先被我们薅掉
仿佛生错了地方,它们也是绿油油的,水灵灵的,带着露水和泥土的馨香,但它们的一生就是一个玩笑
玩笑的一生也要被一再重复吗,造物主在什么情况下允许让它们自己选择和思考
造物主不会把思考的权力让给我们,仿佛让给我们也就是让给了一捧野草
问题是拥有思考权力的有时候不是造物主,而就是一棵草,试想如果一棵草它“长野”了,它认为别人都是韭菜,而它是草原上的镰刀
仿佛我们已经认命,仿佛我们不能从梦中苏醒
从一场梦落入另一场梦,我们究竟是在睡着的梦里还是在醒来的梦里,仿佛“醒来是从梦中往外跳伞”,我发现我们还是从一场梦跳入另一场梦,并欲罢不能
2024.3.3
想尽量不失分寸地写及“闲言碎语”
启功在“书法课”里,说他的书法是“大字报体”
他命中中国书法紧要的部分,也命中了如过江之鲤的大国书法家的七寸
中国书法还有一个铁律:无论正草隶篆——统统拒绝“简化字”
这一点比宝岛许多文化人、主持人的贞节要好
得了吧“汗青”,你何曾饶过谁,何曾把什么丑类漏掉
即使秦砖汉瓦、泰山神石,即使那鎏金镀银的大鼎,黄钟大吕的钟鸣
而我,是从短松冈上下来的,我是一个过客
却突然不想走了,我爱上五棵松和柳树林里穿梭过来的另一拨过客
我们都是雪野上的前哨,探子,侦察兵,流离失所又九死一生的小分队
而我是一个圣徒,在自己喃喃的祈祷声里迷路
我看见另有一群海鸟,飞离浪花覆盖的岛礁
像一群羊低头啃食草根,寻寻觅觅的,一直吃光小西天上的白云
我听见有人在更高的白云间说话,它们说“公昔骑龙白云乡,手诀云汉分天章”
它们说“小奴家本性吴,姐叫我门墩虎,十四岁长开了,人送号嫩柳条”
2024.3.4
湖泊是一座反向的土山
天亮了,我走出黑夜,对那个偶遇的长者做一个“再见”的动作
即使再也不见了,也要尽量礼貌地对一个长者示好
时间对每一个人都行为粗暴,尤其是当你接近老年,所有的弧线都来不及转身
河流和山脉,乌云和白云,让我都感到发自内心的眷恋和亲近
所有被背叛的人,是不是也曾背叛过他们的先人
所有激动人心的旋律,大都是突破音轨的曲子,必须有发自“大声”的歌唱,让它们首先可以稳住自己
当然,要把扣在一棵稗草头顶上的碎石和瓦砾掀开
在一棵草至暗的时刻,要学习在字典里查找,在百度里搜索——那一轮“明月”
月光里的湖泊,大都是“反向的土山”而月光一直有闪电和熔岩的气质
甚至是一挂悬崖,它今天披挂整齐,整装待发
能站在这里,我要感谢今生,也要感谢往世,
感谢黑洞,感谢长夜,感谢死,它让每一个人在绝望时都能一走了之
而现在,我正在寻找岸,带着我们的地平面与海平面——寻找
我想,这一定与过去那么多人奔向这儿有关,一定与今后还会从这儿一遍遍出走有关
2024.3.5
并非我描述的造型
天下雨了,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水分,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轮回
我看见,在窗外一个人撑着大号雨伞在雨中散步,有一个空洞的圆柱体在路面上移动
我想起滚筒洗衣机转动的旋律,那声音里有一个螺旋,在传递旋转的声音
我感到它们是“家族类似”,但你不能清晰地把它们分别和提取
远处一直有这样的声音和无声,从烟囱或深井里传出来
世界理应有它们的一席之地,像一轮圆月和缺月一样一落下去
你移开那个空间,雨水就落在地面上,有时候它拒绝移开
仿佛多年之后,依然在我的窗外戳着
我想它应该没有什么长久的打算
我也没有任何“应急预案”
直到又一个雨天,我看见大雨骤停,而那棵阔叶桐还在滴滴哒哒地下着小雨
它们唱得是同一首歌,只是用的不同的旋律,不一样的乐器
来吧,孩子们,来吧,俊鸟、风筝、纸飞机
让我们升到高空,重新打量一番脚下的大地
2024.3.6
我的头脑里有一只东北虎
如果是一座山,我愿意是长白山,白头山,是《淮南子》所谓的“医巫闾”*1
因为在我的头脑里,辽阔的雪野,一直有一只东北虎的印迹
在我身上的硝烟、烽火和熔岩气息散尽时,它是我的矿藏,我的金子
是我的镇山神石,是我生长的矿脉,是它收敛到寂静里的杀气
我相信被关在铁笼的那一只,不是它,冲进村子觅食的那一只
也不是,它从不随便现身,在一个没有英雄的时代,我轻易不呼唤它出来
但我熟悉,风起于青萍,墙角的小旋风,天上是龙卷风
那些虎虎生风的日子,那些虎虎有生气的记忆,它是镶嵌在山中的泉水和湖泊,它是陡峭的山岩和巨石
它在朝霞和晚霞里改变的颜色,都会永久地停留在它身上
冬季里大雪封山,那白雪和雪白也将像黄金和金黄一样一点点成为它的戎衣
在它被追杀,被围捕,被灭绝时,请给它一个雪峰,一座山林,一片山谷
我是一个异教徒,没有上帝,没有佑护;我是一个流亡者,没有选票,没有持枪权,但我豢养着一只野兽,百兽之王,一只在我头脑深处潜伏的东北虎
(我的祖籍在河北,《山海经》里的东北虎是我的先祖
今天我在梦里听见它的喘息,我已经清晰判断出,它正在我的山野或森林里迷途)
2024.3.7 *1《淮南子 职方氏》说“东北曰幽州,其镇上之山曰医巫闾”
有一个教职叫“剥制师”
——阅读《傅科摆》的笔记
《傅科摆》里有一个故事,说十五世纪时有一个教宗相信:“如果上帝存在,一定是住在地下的,并说这是没有几个人敢讲的真理。”于是产生了一个新的前所未有的教职——“剥制师”*1
“在喜马拉雅山下,代表炼金术二十二秘法,以及二十二个神圣字母和二十二座神庙,在它们之间,形成一个神秘的‘零’。无人可以找到……一个巨大的棋盘在地底下延伸,几乎通过地球上的每一个区域”*2
接着它又说——“在艾佳沙,有一座地底城市,而在这座城市下面更靠近地心处,住着统治艾佳沙的五千贤人,提示着这奥秘根源乃源于吠陀梵语,它们皆是链接天国的力量、也被地域力量认可的神符。艾佳沙的中央圆顶建筑是由上方如镜子般的东西照亮的。这东西使来自地球表面的光线透过间隔的光谱颜色照进来,与我们物理书上的太阳光谱正好相反,因为太阳光谱是没有间隔的,艾佳沙的智者们研究所有神圣的语言,以求达到世界语,梵丹语;当他们碰到太过神秘的事物时,他们就会漂浮起来……”*3
他最后概括说——“起初,我们认为他是一个狂徒,但后来我们意识到他可能以表象的方式接触到历史的一种神秘方向。不是有人说世界是一个血腥且无理的迷吗?不,不可能;必定有一个‘设计’存在,必定有一个‘心智’。也因此几个世纪以来的智者都认为世界之主或上帝并不真有其人,而只是有一个集体象征,是一种固定意图的持续、短暂的化身。这种意图在特定时间是由圣僧修会和消失的圣堂武士持有的”*4
“圣堂武士”是“十字军”的后裔,他们一方面相信抽象的神,一方面又驳斥抽象的神,因为它们认为:“抽象的事物不占有空间,而不占有空间就不能移动,既不能上下移动,也不能左右移动。它甚至不能绕着自己转动,因为他自己也是抽象的,‘他’不存在。”*5
《傅科摆》就是这样一本矛盾重重的书,但它有好几个紧要的线索,一个是“圣堂武士”,一个是“十字军”,一个是更为遥远的教义,它们一个比一个更遥远,更缥缈,比如连最近的“圣堂武士”都解散了,消失了,“十字军”更是杳无踪影,那“教义”呢?也包括《傅科摆》的主人公立志史海钩沉,征集编写一套它们的书。在今天看来,哪一项都是一个无望的工程,都无异于“大海捞针”“竹篮打水”的事业。
由于关卡太多,它到处都要停顿;因为它处处设伏,读者极难以深入;我不能专心,也因为风景太多。所以《傅科摆》在结尾时这样说“试着告诉他们吧,这些没有信仰的人,我们不如就停在这里,等待,并眺望风景,那是多么美呀。”*6 ——您看这书还怎么读!
2024.3.8 *1埃科《傅科摆》51章 *2埃科《傅科摆》52章 *3埃科《傅科摆》52章 *4埃科《傅科摆》52章 *5埃科《傅科摆》1章 *6埃科《傅科摆》120章
被如此围绕的“此刻”
当你意识到此刻时,此刻已对你关闭
当你意识到历史,历史也关门闭户,那些动作你曾经熟悉
此刻,历史就是一只乌鸦飞在阳光下,春天里雪白雪白的阳光凸显了它
此刻,它粘在树枝上,也一样,是拐了一个弯,正准备拐另一个弯
此刻隔着一层玻璃,是你在窗外,还是它们在
一只乌鸦和一棵树一样,收住了翅膀
这是活着的一刻,它的方向决定着,你和我,不能确定的方位学
即使它睡着了,它的颜色更接近梦,更接近黑夜,它的羽毛更接近飞,近乎难找的世界
小时候,我们玩捉迷藏,你藏得太深了
同伴们喊“太深了,我们不找了”你自己就从一个角落里钻出来,不知道这一局自己是胜利还是失败
那时候它们叫,“赢了”和“输了”你自己走出来,大家便哈哈一笑
这有一点像,给自己松绑,也给此刻,给这一局松绑
我想起“活”“活泛”这些词,你看见风动了,树枝也动了,寂静的水面上涌起一丝丝涟漪
活着,单行道是一种意识,为了让它们可以返回来,双行道也是
2024.3.9
不着边际地写及石头
(1)西米克曾经写过一首《石头》,它说“从外面看石头是个迷”*1可我在石头的内部,我是火成岩,也是岩浆,是火趋向冷却的记忆,我也要写一首“石头”,说“我是你”
(2)我记是一块岩石从深海里翻出的脊背,有一头白鲸在黄昏时往天空喷水
(3)对于一块鹅卵石,我必须小心翼翼地盘起它的辫子,小心翼翼地掀开它的盖头,这是我在我的土地上降临,这是我在我的窑洞里安歇
(4)我习惯把在阴天里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在晴天里再想一遍,那一个响晴响晴的早晨,我记着因为我想起的是蓝天上的白云,我的内心也就像蓝天上白云那样清新
(5)那些埋藏最深的没有升天的云气,比如在河岸上,在山坳里,遮蔽的记忆,更需要被想起,被抓住,比如那些“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2 比如那些“把汝截为三截,一截赠欧,一截遗美,一截还东国”*3
(6)两条路相遇了,形成一个十字,两块巨石相遇了,形成一种狭路相逢
(7)关于“十字”这个交叉的比喻,阿米该有一首短诗“在一起时,我们是一个剪刀,分开后我们重又变成两把利刃,插入肉体或鞘里,并各司其职”*4
2024.3.10 *1查尔斯.西米克《石头》诗句 *2曹雪芹《红楼梦.姽婳辞》 诗句 *3毛润之《念奴娇.昆仑》诗句 *4阿米该《爱与痛苦之歌》诗句
我想起一首“黑屋子”的诗
我想起一首写“黑屋子”的诗,有人翻译成“翳暗”“调暗”有人说是
——“黑暗的抑制”“对整栋房子进行灯火管制”*1
总之,黑暗——黑,有自己的动感、纹理,有自己生长或形成的方式
像我们生命里的黑,房间里的黑和黑夜里的黑各不相同,在它们组成一个词或词组时“黑”会慢慢“动”
它在最黑暗的时刻,也要注意给自己留白,这是黑的主要职责
我一直记着,在我家乡——邢台与山西交界一带,黑也读“黑”(he)
我第一次听到的黑(he)和我第一次发声的黑(he)让我有了比我的生命更深的底色
很后来我才感到黑可以动,是为“感动”比如声乐进入高音区,一架向目标俯冲的战斗机,它说“我来了”请接收我最后一次报到吧
我看见,被风吹远的灯盏,“一灯如豆儿”夜幕上仅剩的星光,也是昂贵的收藏
也是一支曲子,从想起到停止,从升高到降低,黑夜也在寻觅——那滑出音轨的旋律
我也曾觉得,黑夜是一个本分的长者,它比我们都老,都黑(he)
即使一整夜在一个黑屋子里,我也没有听到它喃喃自语,——像最后的交代
但今夜还活着,它有打开灯的白墙,关掉灯的蓝墙,就这么一如既往地看着你
让我想起那座“蓝房子”,诗人特朗斯特吕姆突生这样的想法——“仿佛我刚刚死去,从新的角度看它”*2
2024.3.11 *1北岛《时间的玫瑰》160页 *2特朗斯特吕姆《蓝房子》 诗句
听一段手机录制的风雨声
作为礼物,我今天收到她用手机录制的一段风雨声,我们共同经历的每一场
我像一个将军和下士,参加了一场盛大的“阅兵式”
她说,时间是2016年的夏季,但那声音是那样的遥远,急切,陡峭
让我想起,漫延到穹顶的香烟;浇到热带雨林上的倾盆大雨
仿佛你自己曾经的一阵“痉挛”——重又回到你的身上
这样的“嫁接技术”天衣无缝,这样的雷鸣电闪又一次越过我的壕堑和山谷
对它们,我不能装作“心中有数”——有数就是有“尺度”,有数就是“有谱”——“有救了”
这让我想起,那场骤降的暴雨,巨石般的乌云垂到路面上,又骤然退去
里面有原声和和声,有一场风雨曾经被领略和忽略的意义
路面上有雨水的冒出的白气,雨林地带有啮齿动物秘密消失的行迹
我听见它们的声音,像在深海里下沉,比如巨石,铁锚
随着飘摇的韵律完全消失了
在海面上,仿佛还有被水花推远的声浪,一阵阵涌来,一波波远去
仿佛水面上的月夜,只有那粼粼的光斑还在空自闪烁
2024.3.12
现在我正在学习“小”
我走进的是农历二月,但你们不是,你们的“三月”快过完了
我写慢半拍的诗,但你们不是
我的穹顶低呀,你们摸不到
在你们摸到时,我已经暗暗把它提高了
阳光在燃烧,月光也在燃烧,可我燃烧的是黑夜
你们还能燃烧什么,你们燃烧我
我是你们的“爹”
你们只能是我的“爷”
孩子们一直在哭,我没法引导他们走别的路
这条路走向船,这条路走向杜甫
我曾经在他那里停了一小会,现在我要去别的地方
你们跟不上,不信咱们就试试
我在1975年就给我“三爷”写过——“车队逶迤声离离”
那时候我就老了,我现在正在学习“小”
2024.3.13
有一个梦
有一个梦,与我隔着一层
又一层,在同一卷书中
有一个梦,像一张油纸
一个段落,不能装订成册
我捧在手中的碗,如捧在手中的明月,也曾被别人捧过
我也曾捧过臭脚,掰开菊花的脚趾,闻到的是一股香气
这也是梦的一种,在一阵春风中苏醒
像麦子迎着南风成熟,鲸鱼向黄昏的天幕上喷水
我也曾在梦中断流,化冰时刻
春水淙淙,让春天在镜面上漫不经心的复活
它睁开的眼睛,同时填入蓝天
有一只更大,更深邃的眼正在往你的梦里看
我想起“一种事物对另一种事物的依赖”
我想起“你如果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会给你一个交代”
2024.3.14
醉话连篇
坐在白云山上,我想起“伟大”和“巨大”两个词
到底是“伟”大还是“巨”大?,已经成为一座山的“大”问题
一座山,到底是它“喊出”的问题大,还是咽下的问题大
现在你别扯了,一直有一些人在山顶上对你喊话
临春的早晨雪屑在寒风里战栗,你远远看见两个人在河岸边交谈
两个说话的人,口中有两股白气——像呼进呼出一样一顶一替……
我想他们说的是“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而我想说——
所有的灭国都是我的家,所有的绝世都是我的历史,所有的逸民都是我的族人
在落雪天气,我随身带着了老宅子的钥匙,但不是
整列,整栋,我喜欢单门独户,宽阔的台阶,高大的宅邸
我记着,我把江山搬进书籍,把书籍搬进图书馆,又把图书馆搬进火焰
我把那影影绰绰的光,交给需要留白和有白的黑夜去收藏
我是我的“灯山”,我是我的“魔山”,我是“大墙缝”里虚拟的影像
今天我在我虚拟里迷路了,我看见他低头沉思的样子,像一个先知
2024.3.15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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