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马，当代诗人。作品入选各种诗歌选本，有作品翻译成英文、荷兰文。
诗集《回家的语言》、《某些词的到来》、《虚妄之年》。

沙马近作选二十首

以主观方式看海

大海，我以为，它太空了

空得叫人发慌

除了角鲨、鲸和鳄鱼

潜伏在海底

表面上空无一物

啊，昆虫的脑袋

受到了局限

此刻，我忽然想起

马克思的一句话

自由，是一种意识

动物世界

每次看动物世界

我都发呆
都觉得自己是自己
的一座牢笼

瞧，这些动物们
远离上帝，多自由

不像我
有一个毛茸茸
的灵魂，天天尾随着我

客厅

客厅墙上挂着一张父亲的

遗像和一张世界地图.

想想世界的辽阔，想想父亲

的渺小，我就低

下头，一声不响走出了客厅

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

客厅里，坐在地图

和遗像之间，感觉有点儿

不自在。仿佛我

成为了自己客厅里的客人

独坐

独坐在深沉的黑夜
随地球转动，茫茫然，无语

但我感受到落叶

保留住了风的存在形式

对于正在消逝的

事物，我们都要举手致礼

转折

早年从肉体的裂缝中挤出

的那么一点儿

灵魂，够不上一顿早餐的时光

晚年关于一场辩证法的争论

导致一辆火车脱轨

第二性胜利，让那只猫回到故乡

幽灵火车

一些事物在短暂的呼吸里消亡。十字架上

开满白色的花朵

在转换的现实中，一个主观上的人找到

反驳客观事物的理由

太阳沉沦，风吹草动，

一辆幽灵火车在他的语境里停了几个世纪

以前我常去看长江

以前我常去看长江
现在不看了
看来看去
还是那个样子
当年一艘船上
装的全是无产阶极
支援亚非拉。那时的太阳
好像很红很红
不比现在，天黑得快
我和我的朋友
整天混在一起
活得自由，活得
快感，好像，他妈的政治

是另外一回事

周末晚上

周末的晚上放松身体，看画报里

的新浪潮女人。两个人

一上一下的，嘴里说好，心里不对劲

纠缠中的灵魂，多嘴多舌

的意识形态，咖啡馆里的世界观

地球仪上看世界，看不到

陷阱。在视觉

理论上，疯人院里的花朵开得最好看

两个老人

两个老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在

黄昏的落叶里。一个老人

说着来世，一个老人说着轮回

一个老人说着天堂，一个

老人说着地狱。说着说着

天就黑了下来，灵魂也黑了下来

说着说着前面的路上空无

一人，后面的路上也空无一人

父亲剪影

父亲手里常常拿着一本书

在灰暗的房间里走来

走去。看上去

像一个神，思考着他的世界

后来我才知道他看的是一本

关于灵魂的书。他曾经

告诉我，人有了

半个灵魂就可以应付这个世界了

何楠女士

何楠女士从北京回来
说安庆广告多
天天下雨
小青年在街头发情
叫喊，没什么新的生活

何楠女士从北京回来
说安庆烤鸭多
天天落叶
买彩票的人站在路口叫喊

有一辆火车要开过

何楠女士从北京回来
说安庆岔口多
天天迷路
敲钟人从来就没有
敲响北京时间

晚年的某一天

晚年的某一天我独自一人坐在门外

一块石头上看太阳是如何

一点一点落下山的

看黑夜是如何一点一点掩埋我的

晚年的某一天听到了一些人叫声

看到了一些人的残迹。出于对未来的警惕

我紧忙伸出双手

紧紧抱住自己，不让灵魂出窍

写实

你抽完一根烟后

对我说

生活，就是这个鸟样子

我点了点头

嗯，生活

就是这个鸟样子

你小解出来后

对我说

生活，就是这个鸟样子

我点了点头

嗯，生活

就是这个鸟样子

为什么临走时

你拉着我

叫我和你一同混世界

以前我常去看长江

以前我常去看长江

现在不看了

看来看去长江还是

那个鸟样子

当年一艘艘船上
装的全是无产阶极货物

支援亚非拉

那个时候的太阳

好像很红很红

不比现在，天黑得快
我和我的朋友们

整天混在一起

活得自由，活得快感

好像政治是另外一回事

一件艺术品

喝完茶我们谈起了何女士我们还

谈起了唯心论和

独身主义者的关系

因此我们说1988年的何女士

可以在任意一只

乳房上悬挂两只苹果

这个事实在夜里才能称之为事实

那时我们之间

还没人能说出快乐

而一件艺术品则是对曾经见到

或没见到的人而言的

你若有一个傻脑袋，你就危险了

这些天

这些天我没写出一首像样的诗

我越来越胖了

不太的以后的事

对巧克力也不感兴趣

我坐在华棋小区的石凳子上

整理写散乱的诗歌

觉得要拿捏好是困难的

觉得写了还要写

“把传统延续下去

是否要有一颗诚实的心”

春天到了，我想会会朋友

把这些说给他听

看他有什么高见

但我忘了出门时

也该把胡子刮一刮

想想自己的最后一天

想想自己的最后一天

我也许会把鸵鸟

送给我的女人，

告诉她要用学会幻想对付这个世界

想想自己的最后一天

我也许会和死亡

开个玩笑。在诗歌的某个角落里

私设一个天堂

想想自己的最后一天

我也许会把灵魂请出来面对面

来一次最后的清算

彼此间是不是玩了一些不太好的游戏

想想自己的最后一天

我也许会寻找

外星人。他们那儿有酒

猫头鹰、黑蝙蝠、红衣魔鬼和白雪公主

制度的夜晚

制度的夜晚，红月亮下隐伏着

一群自由主义者

此刻的一个人

随时会成为另外一人的替身

需要用什么来对付国王的法庭

是不是要让一个

时代的魔术师，倾巢出动

从法庭到断头台的过程很短

孩子们还呆在新的牢笼里

光明的处女还在向往着一个光明

逃亡者，你可要快些，快些

趁国王还在他的一千零一夜里

趁但丁还没有建设好他的

地狱，趁马克思还呆在他的乌托邦里

这些年来

这些年来我常常想以前的我

和现在的我是不是

同一个我。内在的我

和外在的我是不是同一个我

面对朋友们的来访

为什么我总是

羞于开口说出一些东西

这些年来不管如何的忙碌

记住的东西都很少

我觉得一个人只有很少地活着

才有一个很干净的身后

影子社会

在影子社会里我抽身

离开了他们的

体制，他们的人们公社，他们的民主生活会

节日的广场上一只只

红色气球在

空中爆炸了，我低下头，不说一句话

空心人的空心感，花朵下

我看到唯物主义

的光芒照亮了一堆堆唯心主义者的残骸

（编辑：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