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

被不锈钢围栏圈住，槐树

挂着一块蓝色的古树铭牌

它照看的院落窑洞，已经坍塌

白光光的土坡上，满地羊粪蛋

一个乌黑的鸟巢，寂寞在

落光叶子的树梢高处。母亲说

每年都有人来钩槐花，举着长杆

每晚都有人来捉蝎子，照着手电

你忽然想起那个夏夜，雨

下得很大，雷声很响，闪电很亮

一个叫兰兰的姑娘跳井了

槐树粗壮的树干被雷电劈成两半

满腹心思，槐树还是活过来了

活过了，你不在家乡的这么多年

——写于2025-1-5

院落

像时间一样寂静，深沉

院落，在你眼前再次打开

兴冲冲跑上土坡，你

却忘掉自己要来追寻什么

窑洞，去年被村上钩塌了

院子，也被平整成一小块地

春天，母亲在院里种了几苗南瓜

瓜蔓上已开出两三朵金黄的花

拨开阔大的绿叶，在瓜蔓上

你找到一个嫩南瓜似的自己

找到爱你的祖父母，你的傻大伯

你发现，自己终究属于这座院落

一经打开，便是永久

颓圮荒芜，仍是你的唯一

——写于2025-1-4

故乡的夜

少年的你扛着铁锹去给麦田浇水

夜，跟着你的脚步慢慢盖住大地

那一晚，星星很亮很稠密很诱惑

夜色，比一切的辽阔更加辽阔

一渠没有名字的清粼粼的水

年复一年，轮番浇灌丰收与荒凉

你提着手电筒游走在麦地里

狐狸在远处，高一声低一声叫着

星星始终没说话。多年后你才知道

夜，是它们的，不多也不少一个你

——写于2024-7-18

故乡的原

你默默走开的，他无声回去的

两条长路，了无痕迹交汇在这里

废弃的土窑，昨天被挖掘机钩掉了

村长说，连院子也得恢复成耕地

原上梯田里，今天又新添一座坟墓

深深埋下一个城里人粗壮的名字

一无所有的天空下，故乡的原

明天将更陌生，更拥挤，更荒芜

那些鼎沸的丰收和寄托哪去了

通往原下，小雏菊们一路沉默不语

故乡的河

上河，前河，河北，一个个润湿的地名

曾经长满芦苇，藏着扑棱棱乱飞的野鸭子

河上，曾经有过四座日夜轰隆隆的水磨

磨着面，榨着油，推碾着众人的日子

在记忆里丰盈，又在记忆里瘦去

故乡的河，瘦成一出经常断流的悲剧

河道两边，新筑起两道长长坚固的石堤

都说，要唤回母亲河蜿蜒十里的美丽

一位老者跺着脚嚷道：胡扯！他面前

村中央的荷花塘露出黑乎乎丑陋的池底

——写于2024-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