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照片拍摄于1950年,母亲与她的子侄辈,前排中是幼年的我
朋友打电话来:“听说令堂大人的画展开幕,那么大的事儿也不通知一声”。我愕然,母亲办了个人画展,我怎么不知道?
母亲生于1919年,正值“五四运动”爆发之际,活了大半辈子,唱京剧、演话剧、画画儿,每样都能拿得起,可都是业余爱好——她的职业是教师。退休以后,既不唱也不演,独钟情于画画。
母亲自小在天津长大,外祖父开了个小小的火柴厂,算是民族工商业者,因此他有能力供养女儿读书识字,年纪稍微大一些,便开始学画。师从一位在津门有点名气的女画家,有时登门、有时函授,书信往来很多。我识字后曾看过那位女先生的信函,并附有课徒画稿,其一山、一石、一树、勾、皴、点、染均详细注解,可谓治学认真。
1949年后,母亲参加了工作,偶尔画点画,家中墙上时不时会有几幅画挂在那儿。在她的影响下,哥哥和我都喜欢画上几笔。尤其是我,信手涂鸦,满墙满地,课本书报的边边角角都是我的“作品”。这以后,益发不可收拾,初中毕业后考入了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又读了艺术硕士,把画画这门行当真的做成了我的职业,这也不能不说是母亲的基因在起作用。
这些年,我感觉她有了明显的变化,每次写信、通电话,总是离不开画画。那种执着、自信,让人感受到她身上的生命活力的复苏。我经常购买宣纸、笔墨等绘画材料托人捎给母亲,算是激励她向完善自我的目标冲刺。
母亲每次到南京小住,我第一件事儿,就是把画室清出一角,铺上毛毡、备好笔墨砚,水罐儿什么的。接着满头大汗的扛来两刀宣纸。很快,母亲的作品就到处张挂,挤满了画室,又侵占了孙子的房间,弄得儿子直嚷嚷:“奶奶画的真多,真快,比你强多了”!
画出一批画,母亲便把客厅的大餐桌擦得干干净净,开始把作品逐幅托裱,这一切她做的很熟练,有条不紊,无须别人插手。她轻轻的来回走动,微风偶尔掀动她鬓边的白丝,看着母亲全神贯注的工作,我的眼角会不由自主的潮湿。
母亲主要画山水,也画点花草鱼虫。传统的笔墨、传统的章法结构,画面浓淡有致、酣畅淋漓,很有看头。她的山水画不依靠写生、也不参考图片资料,而是直抒胸中意蕴,不仅再现了自然风貌,也注入了作者的表现思绪。那座座山峦、丛丛树木、清溪、白云、苍苔、赭土,都似乎在低低吟唱,叙说着一位老人、一位母亲对生命的感悟和爱恋。
母亲八十岁时画的山水画
毋亲80岁的花卉作品
画家马得送给李隐秋女士的作品
清人王昱《东庄论画》中说:“学画所以养性情,且可以涤烦襟,破孤闷,释躁心,迎静气。”讲的是绘画的功能和益处。母亲于耄耄之年,焕发意气,勤奋笔耕,其意义不只是为修养身心,也不只是使她后半生更充实,最重要的是她以自己的努力向世人证实了一个道理:要做什么,就抓紧做吧,还来得及。
李建国 一九九五年于南京西流湾
注:此文写于26年前,刊登于《彭城晚报》。母亲于98岁寿终。2021年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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